美国制造真的衰落了吗?这可能也是一个被误导的“谎言”。
大家或许都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那就是:1980年代初,美国生产挖掘机的巨头--卡特皮勒,被日本企业小松制作所,打得丢盔卸甲,找不到北。
1981-1983年,短短三年之内,卡特皮勒的全球销售额,从33亿美元,暴跌至17亿美元,几乎腰斩;损失的市场份额,全部被日本小松拿走了。
以至于当时的卡特皮勒老板--摩根.李,愤怒地向媒体说:40年前,我们的挖掘机,曾经跟随美军士兵,推倒了‘东京’;而现在,日本人的挖掘机,却在我们帝国大厦的脚下,大兴土木;这是美国制造的耻辱。
摩根.李的发言,被很多经济学家们定义为:美国制造彻底衰落,日本制造崛起的一个转折点。
从此,美国制造就日薄西山了。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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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看一下全球工程机械企业TOP 50的排行榜,我们会惊奇地发现:卡特皮勒竟然还活着,还活得很滋润。
2020年,卡特皮勒以248亿美元的年销售额,位列第一;日本小松经历了近40年的追赶,还是老二,年销售185亿美元。
第三名和第四名,分别是中国徐工和三一重工。
而在TOP 50的排行榜中:所有上榜中国企业的总销售额为507亿美元,占比26.5%,排名第一;所有上榜美国企业的总销售额为420亿美元,占比22%,排名第二;所有上榜日本企业的总销售额为399亿美元,位列第三。
无论是从“卡特皮勒单个企业实力”来讲,还是从整个行业规模来说,美国工程机械都没有衰落,依然保持了强大的竞争力。
而工程机械,又是制造业的支柱产业,还是最大的分类行业之一;这时候,去说美国制造业衰落,至少是不符合部分事实的。
更何况,美国在航空发动机、芯片制造设备、电信设备、汽车、精炼石油产品、医药、化肥农药等等非常多的领域,还保持第一梯队的水准。
甚至可以说,在高端制造领域,美国非但没有衰落,还把曾经赶超它的日本,在一些领域,又拉开了距离;犹如我们所讲的美国卡特皮勒和日本小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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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问题就来了。
为什么美国在高端制造制造领域,还能保持一定的竞争力?
我们不说虚妄的理论,就以卡特皮勒和日本小松,60年的竞争历史为实例,说一说理由。
事实上,1970年代后期-1980年代初期,日本小松的挖掘机、推土机,之所以咄咄逼人,夺走了卡特皮勒的很多市场;不是因为小松挖掘机的质量、技术有多好,而是因为小松挖掘机更便宜。
便宜到只有卡特皮勒一半的价格,甚至更少。
而小松挖掘机更便宜的原因,主要有四个:
①小松是摸着卡特皮勒过河,它没有投入巨额的费用,去自研核心技术、关键零部件和尖端工艺;而是卡特皮勒出了一个新产品,它逆向工程研究一下,就复制到自己产品的身上了,省去了天文数字的研发投入,以及路径错误的巨大浪费。
②日本人工比美国便宜太多了,1980年,日本制造业的平均工资,只有美国的30-50%,以前更低。
③1960-1990年,日本国内进行了大规模的基建;例如,1964年,日本通车了全球第一条商用高铁(东海岛新干线),此后又连续建了3条;1980-1991年,更掀起了房地产建设狂潮......
大规模的基建,对于挖掘机、推土机、高架起重机等工程机械的需求量暴涨;庞大的国内订单,可以让小松利用规模优势,消减成本。
④日本长期维持本国货币(日元)对美元的低汇率;让其产品的出口(价格)竞争力,大大增强。
1964年通车的日本高铁(东海岛新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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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1985年,导致小松挖掘机更便宜的三大背景原因,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首先,1984年开始,卡特皮勒开始游说美国国会,对小松的专利侵犯行为,进行全球追溯和惩罚;小松再想要复制卡特皮勒产品,摸着鹰酱过河的成本,大大增加了。
以至于当时的小松老板,曾经劝其高管团队,放弃赶超卡特皮勒战略,不要逼人太甚,小松老板直言:灭了卡特皮勒,我们连模仿的对象,都没了,对我们更不利。
其次,1980年代开始,日本人口红利消耗殆尽,制造业工资开始飙升;日本小松的用人成本,也蹭蹭涨个不停。
第三,1990年代之后,日本大规模的基建停止了;日本第四条新干线--上越新干线,在1982年完工后;日本下一次建设高铁,要等到15年后了。
同时,日本房价在1991年崩溃后,房地产狂潮也宣告结束了。
大规模基建的停滞,让日本小松再也无法利用国内庞大的规模优势,降低成本了。
第四,1985年,美日签订了《广场协议》,日元半推半就的急速升值,小松想要靠着低估日元,维持出口价格竞争力的优势,也消失不见。
而在日本小松四大优势消失的同时,卡特皮勒却没有把希望仅仅寄托在日元升值和追究小松的专利侵犯上,
卡特皮勒通过提升研发高端产品,以及用工艺、技术降低中低端产品成本,进一步提升了自己的竞争力。
双方在历史大变局前,实力此消彼长;让日本小松赶超了美国卡特皮勒赶超了60年(从1960年算起),还是没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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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从日本小松和美国卡特皮勒的60年竞争恩怨中,美国高端制造能够保持竞争力的秘密,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就是:人工贵,即是美国制造的缺点,也是他们的致命法宝。
因为人工贵,美国制造企业,无法靠压低员工工资,来降低成本;这点在劳动密集型的中低端制造中,影响是致命的。
由于劳动密集型企业,成本大头是工资支出;因此不能压缩工资支出,意味着就不能降低产品售价;那么,美国中低端制造企业,就无法在激烈竞争的全球市场中存活,全军覆没是必然的。
同样是因为人工贵,美国制造企业,无法靠压低员工工资,来降低成本;那么逼得一些企业,只能用提升技术、改进工艺的办法,来增加生产效率,从而达到降低成本的目的。
这点又在高端制造中,特别重要。
因为高端制造企业,工资支出不像低端制造企业那样,占比那么大;提升技术、改进工艺带来的成本降低,能够有效对冲掉人工贵的多余支出。
同时,提升技术、改进工艺带来的“产品质量稳定、高效率、操作舒适”等等优点,又可以让其牢牢把持住中高端市场,吃掉市场最多的利润;掉过头来支撑其巨额的研发投入,进入良性循环。
反倒是那些依靠规模优势和压低员工工资,降低成本的企业;只能吃到低端市场和较少的利润;赚来的钱,也不会用来研发,而是用来扩张产能,维持规模优势(以降低成本,保持价格竞争力)。
当需求暴跌、人口红利消耗殆尽时,上述循环就难以为继,陷入死局。
这时候,再想起来提升技术、改进工艺,为时已晚。因为你和别人的差距,已经拉得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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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上有句名言: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凡是免费或廉价的东西,其实都是最昂贵的。
当你认为所谓的人口是一种红利,极尽榨取剩余价值之能事时,你也必将为此付出昂贵的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提升技术、改进工艺带来的滚滚红利,你吃不到了。
犹如1800年,英国纺织品,在欧洲市场被大清帝国打得一败涂地,毫无价格优势而言。但到了1850年,英国纺织品价格,已经降到了大清帝国的一半,把大清帝国土布,挤出了欧洲。
为什么会如此?
因为1800年的大清帝国纺织品便宜,靠的是苏杭纺织作坊的工人,够便宜、够勤劳。
还有大量小农家庭的妇女,不计人工成本的生产土布,只要售价稍高于她们的用料成本,她们就出售。
而1800年的英国纺织品,已经开始大规模用机器生产了,随着纺织机的不断改良,生产效率不断提升,成本直线下降,最终击败了大清土布。
一个是把廉价的劳动力作为资源,极尽薅取;一个把技术作为资源,极尽发展;两种发展路径,无关对错,但结果却天差地别。
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千万不要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