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灾难,截至目前已经造成至少88人死亡,超过100人失踪,全美50万人因龙卷风断电,上千座房屋被摧毁。
拜登告诉媒体,这可能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龙卷风灾难之一。
没错,它确实是可怕的自然灾害,但多家媒体调查后发现,不少死亡并不是单纯的自然因素造成的,而是可以避免的人祸。
比如肯塔基州的蜡烛厂,比如伊利诺伊州的亚马逊仓库,
有至少14名工人在里面死去,尸体被埋在钢筋水泥和机器设备下。
为什么龙卷风警报不断发出,工人们仍然在工厂干活呢?
幸存者告诉媒体,他们没有办法,
虽然多次恳求,但领导们以解雇相威胁,不让他们离开……
肯塔基州的梅菲尔德消费品工厂是这场灾难的象征,整座厂房在龙卷风中被夷为平地,仅看照片都触目惊心。
(龙卷风之前与之后的鸟瞰图)
这家工厂是专门生产香薰蜡烛的。圣诞节将至,美国人对蜡烛的需求激增,工厂改为全天24小时无间断生产,工人们分白班和晚班。
在那个看似普通的周五,工人们像往常一样工作,直到下午5点30分,工厂外响起龙卷风警报声。
警报说大约一个小时后,一场风速高达155英里/小时的超强龙卷风将路过梅菲尔德镇,请所有居民做好避灾准备。
听到警报后,有五名工人当即表示想提前下班,赶回去照看家人。但是主管拒绝了,警告他们如果提前下班,就会被解雇。
工厂里没有任何避难场所,危险的器械、材料倒是有很多。没办法,工人们只好先躲到厕所和走廊里,静静等龙卷风过去。
第一次警报后,龙卷风没有来,主管说应该是没问题了,让工人们回去继续干活。
(蜡烛厂的老板接受采访)
但工人们没心思干活,在确定外面风平浪静后,他们要求趁这段时间赶回家。
“人们都在质疑,留下来工作是否有必要,很多人都想回家。”活下来的麦凯拉·埃默里(McKayla Emery)说,“我当时想多赚点加班费,没要求离开。”
“我看到四名员工向经理申请回家,可是经理说,‘如果你们离开,肯定会被解雇’ ,我亲耳听到的,真的。”
工人伊利亚·约翰逊(Elijah Johnson)遇到同样的情况。
“我和几名员工想一同离开,但主管对我们说,如果回去,当下就解雇我们。”
“我说,‘在这样的鬼天气,你还要开除我?’ 他直接说,‘是的。’ ”
因为要求离开的员工太多,主管和经理们甚至开始现场点名,找出所有不想继续工作的人。他们威胁,谁敢走一步谁就被开除。
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工人不敢走,也有一些人愤而辞职。
那天晚上,工人们继续工作了4个小时,在流水线上制作圣诞用的香薰蜡烛。
没有人说话,尴尬紧张的气氛凝结在空气中,似乎只有沉默能让远方的龙卷风消失。
但它没有消失,等到夜晚9点多,龙卷风警报再次响起。
第二次警报,似乎比第一次更响更恐怖,预报龙卷风将来临的声音在工厂中回荡。
此刻,没有人想在这样可怕的夜晚留在工厂里,回家的呼声重新响起。
工人海莉·康德(Haley Conder)在第一次警报后,见到15名员工要求离开,她当时觉得小题大做。
但第二次警报也让她害怕了,她和同事们一起去见三位经理,要求回家。
“ ‘你们不能离开,不能离开,必须留在这里!’ 经理们是这么说的。”海莉告诉媒体,“情况很糟糕,大家心里都很不舒服。”
“大家都应该被允许回去的,明明第一次和第二次警报之间有3、4个小时。”
叉车操作员马克·萨克斯顿(Mark Saxton)也说,工厂领导们从没给过离开的机会。
(接受采访的马克·萨克斯顿)
“我倒是想走,但没有选择权。第一个警报来后,他们只是让我们躲在走廊里,等警报结束后,就让我们回去工作。回家从来不是一个选项。”
在警报声中,工人们和第一次一样,躲在走廊和厕所里。
一开始,一切安好,直到第三次警报响起,10分钟后,龙卷风来了。
当时萨克斯顿刚好打开厂房的门,他亲眼看到一个漩涡形状的龙卷风向工厂袭来。
他马上向走廊跑去,但是已经晚了,几秒钟内,翻腾的狂风侵袭工厂,整座厂房开始塌了。
(倒塌后的厂房)
“瓷砖和混凝土开始崩塌,接着墙壁倒塌。所有人都在狂奔,而我倒在地上,蜷缩成一个胎儿的姿势。没一会儿,混凝土板砸到我身上。”
他刚拿到自己被风的力量拉起来,下一刻,他出现在厂房倒塌的屋顶上。
“我听到人们在尖叫,他们大喊,‘马克,救救我!’ ” 萨克斯顿流泪说,“但我甚至没法走近他们。”
(回忆中的萨克斯顿)
当厂房倒塌时,埃默里站在香氛室旁边,那里有很多蜡烛。她被一块混凝土砸中头部,接着一声巨响,整个人被压在水泥墙下。
她被困了六个小时,腿、臀部和前额被蜡烛留下很深的化学烧伤痕迹,肾也有损伤,尿液呈黑色,双腿严重肿伤无法行走。
“从一开始就不该留下来的。” 她躺在病床上说。
埃默里算幸运的,她至少还活着,她的同事乔·沃德(Joe Ward)死了。
沃德和他的女友奥顿·柯克斯(Autumn Kirks)躲在走廊里,两人只相距10英尺,但一堵混凝土墙砸来,让他们失去联系。
(沃德和女友合影)
“有个我不认识的英雄从我身上把墙抬起来,救了我。但是乔不见了,现在还在失踪名单上。”柯克斯说,“我们几周前刚来这家工厂上班,本来是准备攒钱给孩子们买房的。”
丹妮丝·坎宁翰(Denise Cunningham)的遭遇最让人揪心。她的儿子德文在蜡烛厂工作,她发现龙卷风来后马上给他打电话,但接电话的人不是他。
(在工厂丧生的德文)
“一个女孩借了电话,我能听到的那头全是尖叫声,呼救声。她告诉我,德文还活着,但是被困在两堵墙中间,接不了电话。所有人都在求救。那个女孩在转述我儿子的话,他说他爱我,但不认为自己能活下来。”
之后几个小时,双方一直在通话,丹妮丝想时刻确认儿子还活着。
女孩握着德文的手,让他保持清醒,但等救援人员来后,他已经伤得太重,星期天晚上不幸离世了。
(接受采访的丹妮丝)
目前,救援人员在工厂的废墟里找到8具尸体,还有8人失踪。
同样因为不让走,导致工人死亡的,还有伊利诺伊州的亚马逊仓库。
这座看似坚固的大型仓库,被龙卷风掀翻楼顶,支撑仓库结构的两堵40英尺高的混凝土墙断裂,导致半座仓库倒塌。
(龙卷风后的亚马逊仓库)
有6名员工在仓库中死亡。
媒体调查后发现,当龙卷风到达成仓库的停车场时,仓库不仅还在运转,而且员工正在交接班。
切丽·琼斯(Cherie Jones)在龙卷风来之前,收到了男友拉里·维尔登(Larry Virden)的短信。
拉里是亚马逊员工,他在给卡车加油时,告诉女友他会在龙卷风之后回家,因为亚马逊不让他们离开。
过了半个小时,切丽再给他发短信,却永远收不到回音。
因为他已经去世了。
“警报里说了,龙卷风直到8点39分才过境,就算是他给我发短信的那一刻回家,也足够了。我们家离仓库只有13分钟的路程。”
“我不是想说亚马逊造成了他的死亡。但我就是想假设一下:如果他们让他回家会怎么样呢?他本来可以回家的。”
(切丽和拉里的合影)
很多幸存的员工说,公司没有及时通知他们龙卷风的消息,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实际上,连总部都是在媒体报道后,才知道龙卷风摧毁了一座仓库。
手机禁令造成的信息不及时,也是导致死亡的一个因素。
多年来,亚马逊禁止员工把手机带入仓库,手机要么放在车里,要么放在员工储物柜里。在进入仓库之前,所有人要经过金属探测器检查。
在疫情期间,亚马逊收回了这项禁令,但是最近又开始在全美推行。有的员工很自觉地没带手机,结果当龙卷风预警发出时,他们无法收到。
幸存的员工表示,他们希望亚马逊能撤回手机禁令,允许他们及时阅读重要信息。
(垮塌的亚马逊仓库)
“在这些死亡事件发生后,我真的没办法相信亚马逊会来保证我的安全。”一名工人说,“如果他们坚持禁用手机,那我就辞职。”
亚马逊拒绝回应这项呼吁,他们说目前的重点在搜救工作上。
但他们似乎也不太想帮助员工,在内网上,来自受灾员工的求助信息被加密了,大多数员工无法访问,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些年来,亚马逊是出了名的以利益优先,不惜损害员工的健康也要逼迫他们工作,哪怕在极端天气也不停下。
今年飓风艾达来袭时,亚马逊的一个承包商感到害怕,要求提前下班。亚马逊告诉他,想走可以,但是会给绩效和配额产生负面影响。
有网友说:
“这是六个月来第三次了,第三次,亚马逊要求它的员工在极端天气下工作。之前,仓库员工被要求在创纪录的高温下工作,飓风艾达引发的洪水来袭时,也要求他们工作。和这些灾难一样,昨晚的龙卷风也做过预警了,可仍然出事。”
星期天,贝索斯在推特上哀悼发生在伊利诺伊州的灾难,说失去了员工,他感觉“心都碎了”。
可尴尬的是,网友们发现前几个小时,他还在高高兴兴地和蓝色起源的员工合影。也就是帮他飞上太空的那些人。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美国人没有联合起来,眼睁睁看着人们在自然灾难中死去,就为了完成贝索斯的太空梦。”
“哦,亚马逊领导说他向在死亡龙卷风中被迫工作的员工寄去‘哀思’?
为什么不直接把员工们送回家呢,明明可以避免伤害。”
亚马逊和蜡烛厂的惨剧,让美国人进一步开始反思美国的企业文化。
《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杰梅尔·布伊(Jamelle Bouie)写道,虽然美国以民主自由为豪,但在工作场合,几乎没人讲这两点。
“对这个国家的大部分打工人来说,雇主的权力是不受限制的,他们可以用任何理由对员工进行处分、打压或解雇。”
“这是一种工作场合的专制制度,在工作时间,员工必须把自己的所有权利让给雇主。这也让公司成为一个不负责任、武断专制的私人政府。”
“发生在肯塔基蜡烛厂和亚马逊仓库的灾难,提醒了我们,有着这种权力的老板可以迫使员工在危及生命的环境里继续工作,哪怕没有任何补贴。正是因为员工缺乏说‘不’的权利,才造成这么可怕的后果。”
明明是来打工赚钱的,却没想到,就这样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