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大楼有电梯却不让我坐,尤其在高达35度高温的夏天,我每天上下爬楼梯浑身大汗,实在吃不消。”徐步章谈论起此事,满腹辛酸。他说,不仅如此,楼内原本经营的led灯组装车间也被迫停工,几十位员工被解散,自己因此每年损失上亿元的营业收入。
徐步章说自己是隆仁大厦的出资人之一。17年前,他与好友左健宁共同出资合建了这座楼房,当时,出于友情,两人连各自出600万元的建造费用都以口头商量的方式合作,根本没定合同。如今,因为一部电梯,两人对簿公堂,反目成仇:徐步章的公司开不下去,四处寻求公道;左健宁则认为,在建楼这件事情上,自己出力更多,而且徐在安装电梯上没出钱,所以不让徐使用电梯是“依法办事”。
多年来,徐步章一直为电梯事件的解决而奔走。近日,他又得知,隆仁大厦被纳入了深圳市龙岗区圳埔岭片区“旧改”的规划内,相邻片区正在如火如荼拆旧建新,按照市价计算,隆仁大厦的价值如今翻了20多倍、市值已超2.5个亿。然而同时,左健宁作为此次“旧改”项目开发商的总经理,将大厦的产权注册登记,原本50%和50%的出资比,不知怎么就变成了51%和49%。而左还在法庭上公开表示,自己对大楼拥有独立产权。
两人各出资600万共建大楼,电梯却突然被一方关停
“隆仁大厦”位于深圳市龙岗区南联社区圳埔岭区靠南的街道边,从外面看去,这幢6层半高的建筑在周边一片居民住宅中并不突出。可是如果站在几公里外远望,隆仁大厦和周边的几幢待拆民宅,在一片城市新兴建设的景象中显得十分突兀。
17年前,当徐步章和左健宁合伙在此修建楼房的时候,周边还是一片农田。据徐步章说,左健宁当时任深圳市龙岗镇国土所副所长,因工作和徐步章相识,并且很快成为好朋友。2004年,两人成功拿到地块,并且合伙在这里合建了一幢六层半、建筑面积4900平方米的农民房,后取名为“隆仁大厦”。
“当初我们协商好,各付均等的建房费用,每人约出资600余万元,产权各占百分之五十,大厦1-3层共同出租,租赁收入各占百分之五十,4楼归左健宁开饭店使用,5楼归我公司厂房使用,6楼各一半自用,左健宁作自用,我作公司办公室之用。”徐步章说,那时两人相互信任,压根没有签署什么合同协议,很多款项都是各自垫付,再一起核算,不必要一笔一笔及时结账。
随后,两人又分别出资,兴建了停车场和电梯,其中左健宁负责电梯的购买、安装事宜,费用为14.8万元。随着大楼周边建设得越来越好,底商也逐渐一一出租。2009年在出租合同上,才第一次约定租户们向双方各打款50%租金等大楼产权细节。
2012年,徐步章的led灯组装车间搬进了大厦五层近800平米的预留空间。最多的时候,这里有上百名工人办公。据他介绍,国内外的订单一直源源不断,生意越做越好,每年的营业额有上亿元,利润有一两百万。
公司就这样生产了7年多的时间,直到2019年9月的一天,有人来关停了大厦的电梯。徐及员工因没有钥匙无法乘坐电梯,但左及家人可以正常使用。
“是左健宁的现任老婆派人干的。”徐步章说,他知道,起因也许与两年前自己和左健宁提出结算往来账有关。那天他拿出一张明细表,上面记载了十多年来双方的各种账目,包括左健宁借款、修路费用、电费、电梯安装费用等,最终结论是左健宁欠徐步章20万元。但左表示自己“没钱”,最后双方不欢而散。电梯被关停后,徐步章起初找了一些工人,来帮着搬运生产所需材料的纸箱上楼。但很快发现,不仅成本太高,并且一直这样搬运也不现实。后来他只好慢慢推掉一些生产订单,公司的生意一落千丈。
生产被迫中断损失3亿营收,法院判决电梯属于对方
“整个公司的生产订单被迫大量中断,损失严重,2019年至今,我公司因左健宁恶意关停电梯而被迫停工,累计损失营业收入超3亿。”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大楼,徐步章无奈地说。他也很心疼那些被遣散的员工们,以前热闹的组装车间有几十号人,如今仅剩三五个看家守业的员工。
2021年4月,徐步章一纸诉状将左健宁告上法庭。在法庭上,徐的代理人表示,电梯坐落在大厦内,而且占用了早已预留好的公共电梯井。此外,根据二人多年来的合作习惯,以及对账单,自己的出资早已覆盖了电梯,如果这么一笔一笔来算,左还倒欠自己20万,所以电梯自己也有使用权。
左健宁不认可这种说法。他的代理人答辩称,隆仁大厦为六层半高,并非法定的必需安装电梯的情形,大厦已有楼梯,可供使用。电梯是自己独立建造的:自己全资购买并安装,维护与保养,不仅承担所有费用,而且对电梯进行了使用登记,徐步章均未参与。在法庭中,左健宁方还提出,五楼的电梯与电梯口之间存在电梯使用安全隐患,并提供了相关人员告知的视频。此外,2009年安装完成的电梯,为何如今才主张使用权或所有权?这早已超过法律诉讼时效。
最终,法院驳回了徐步章的全部诉讼请求。
左健宁对徐步章去法院起诉的做法非常不满。他现在谈论起此事时依然表示:“电梯本身就是我去建的,我去装的,对不对?那么他还去法院告我,他不仁,我不义,作为我装的电梯,我也可以不给他坐。”
说好的各自50%产权,为何就被登记成49%了?
但真正令徐步章感到不安的并不止于此。
在庭审中,左健宁方公开表示,隆仁大厦是自己独立在2004年建造的,原告并未参与建造,“徐步章经左健宁授权使用该大厦的部分楼层,但并不包括电梯的使用权和隆仁大厦的所有权”。
“他要的不仅仅是一部电梯,而是独吞整栋楼啊!”徐步章震惊地说。
由于是农民的“小产权房”,隆仁大厦一直没有产权证。不过2021年3月,徐步章发现,左健宁早已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去有关部门登记了产权资料。这幢大楼的产权信息显示:左健宁占51%,徐步章占49%。
不久前,隆仁大厦也来了一批自称是“村委会”的人,为大楼测量面积。徐步章知道,这离大厦“旧改”不远了。
“旧改”,是深圳市大规模的城市更新项目计划的代称。目前,深圳在龙岗、坪山、龙华、福田、罗湖等多个区都在进行拆旧建新的项目改造。而隆仁大厦所在的圳埔岭片区,大部分地区已经完成旧改,隆仁大厦在旧改“箭在弦上”。
隆仁大厦所在的片区是龙岗区最好的地块之一,周边地铁、商业、学校齐全。隆仁大厦2公里内就是万科广场的商业楼、住宅楼,二手房均价高达6.5万一平;目前紧邻着的合正方洲项目已经开盘,卖点是12年一贯制的学校,2024年的期房价格5万元左右;旁边1公里多远的商业综合体华润万象生活也已纳入规划中。
按照深圳市“旧改”的传统,回迁户们都会选择置换相同面积的新房。以周边均价6万元左右、回迁房8折折扣的价格来计算,这幢建筑面积4900平米的大楼,价值已经近2.5个亿。
左健宁为何要去登记?据悉,目前负责圳埔岭片区涉及隆仁大厦“旧改”项目的是一家福建房地产公司——明昇集团,而已不担任公职的左健宁,就在其中明昇集团埔岭片区城市更新项目任总经理一职。徐步章说,“这其中利益关系之密切,让我不得不对他是否会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谋取巨额利益的情况提高警惕。”
三年未联系,曾经的老友回应“依法办事”
左健宁日常办公的地点就在距离隆仁大厦1公里左右的“明昇集团圳埔岭片区城市更新中心”。谈起与徐步章的电梯纠纷,他显得很谨慎:“这个纯粹是我们两个之间私人的事情,涉及到隐私了!我认为别人不应该来参与这件事情,否则我会起诉你!”
事实上,两个人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联系过了。中间的几年,左健宁一度消失。有人说他出国去加拿大了,但这一说法尚未得到证实。
“不是不联系,他去法院起诉我,对吧?他把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你说,还能联系吗?”左健宁也很委屈。他说,既然法院判自己胜诉了,那么就说明自己的做法没有问题,“我这里从来都是依法办事,从来都是讲道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也不占别人便宜,但是别人也不要侵犯我”。
在电梯一事上,两位的共同好友、龙岗街道南联社区的一位负责人也曾经在徐的委托下为双方沟通此事。他本来一口答应说“没问题”,但后来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两个都是业主也是朋友,我当时也是说,有什么事情一起协调把它处理好了就行了是吧。因为徐总在楼上有个企业,把电梯封掉,导致企业经营困难,我答应帮他调解一下,但是我以为是找到左总这里,跟他们说一下就是没大问题了,他们也答应说回去看一下,没想到还没有处理好这个事。”
对于隆仁大厦的产权分歧,左健宁更加不愿谈论。他觉得,自己当年为建楼做了诸多努力,而徐则是依靠了自己,“什么一起修建的!他出了什么力呀?细节我就不想说了”。
对于左为修建大楼做出的努力,徐步章也表示认可。他说,因为当时左在国土所担任的职务,利用熟悉国土方面情况能顺利拿到地,“不过,当时也因为左是公务员身份不方便,以前妻的妹妹余兰出面代持”。随后,记者致电余兰了解当初有关她代持隆仁大厦产权情况,余兰拒绝作出回应,“我知道相关情况,但不能告诉你。我要保护他们。”
徐步章认为,大楼产权的50%、50%是两人早已商定好的,不能通过单方面登记的方式来变更。
徐步章对左健宁的态度骤变感到无法理解,曾经的朋友已经分道扬镳。“当年,左当时的老婆以家庭生活困难为由,向我借10万元,我出于朋友之情出手相助。”徐步章说,“当时我让自己的司机开车拉着左健宁的老婆,到处去找人,来帮左健宁。”
如今,快70岁的徐步章依然每天来到隆仁大厦,沿着昏暗的消防楼梯走到6层楼办公室,处理一些工厂后续的事情,或者就简单坐坐。这座曾经忙碌、热闹的大厦,如今显得有点冷清。
就像两位昔日亲密无间的友人,已经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