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九行(ID:jiuxing_neweekly),作者:笺语,编辑:二叔公,校对:杨潮,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前不久,老艺术家写了北方的水果大省陕西,没承想在评论区炸出了呼声极高的新疆。
不管是酸甜可口的沙棘和桑葚,还是糖分超标的无花果和大白杏,都能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落地生根。甚至于每个地区都拥有名震四方的代表作,比如伊犁的苹果、喀什的石榴、吐鲁番的葡萄、库尔勒的香梨。
其中,最响当当的当属哈密瓜。这颗因生长于新疆哈密市而得名的瓜,绝对是大多数人人生中的第一口蜜瓜。
可一搜索才发现,所谓的蜜瓜之乡并不在哈密,而是花落更为名副其实的地区——瓜州。
这是一个位于甘肃省酒泉市的县城,东连玉门,西接敦煌,承包着绵延900公里河西走廊的最西端。也正因如此,原产于非洲沙漠、被古埃及人视为神赐的西瓜蜜瓜们,会沿着丝绸之路来到这里。
如今,瓜已经成了瓜州最显眼的路标。
从兰州出发往酒泉方向,穿行于戈壁之间。慢慢地,路旁开始出现金灿灿的颜色,那是由摆着各色甜瓜的瓜棚以及挂满蜜瓜干的瓜架组合而成的风景。
看到此景,便知瓜州不远了。
1. 瓜从何处来
或许你曾在古诗中读到过瓜洲。
像是陆游的“楼船夜雪瓜洲渡”、王安石的“京口瓜洲一水间”、白居易的“泗水流,汴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甚至1987年剧版《红楼梦》中,王熙凤的女儿巧姐就是被舅舅王仁卖到了瓜州。
可和古诗文中水汽萦绕的扬州某渡口不同,身为产瓜大户的瓜州,远在西北,气候干燥。
具备了别地不可比拟的光热条件。全年日照总长达3000多小时,湿度小昼夜温差大,无霜期却又相对短暂,十分利于糖分的沉积。
加之祁连山的高山雪水,汇成了疏勒和榆林两大穿城而过的河流,无数泉眼和支流,蓄成了全省最大的农业水库双塔水库。灌溉条件得到充分保障,看似荒凉的瓜州,成了最适宜瓜果生长的地区之一。
也因此,早在西汉时,西方甜瓜的种子初传入中国,就在这块不起眼的戈壁滩上落地生了根。
史料上的瓜州,常因出产大瓜而闻名。西晋《广志》中记载:“瓜州瓜大如斛,御瓜也,甘胜糖蜜。”斛是古代的计量单位,十斗为一斛,换算过来一斛就是三百斤。《汉书·地理志》对瓜州的大瓜有过更为形象的记述:“古瓜州地生美瓜。长者,狐入瓜中食之,首尾不出。”
瓜州的瓜,除了有能够藏住一只狐狸的惊人体型,还自带仙气。
相传瓜州本没有瓜,只因西王母设宴待客,急于运瓜的仙女在飞过瓜州时失手摔破手里的瓜,瓜籽散落满地,瓜州才长出瓜来。如今走在瓜州县城,仍能看到裙袂飘飘、手捧瓜盘的仙女塑像。
更奇的说法是,出使西域的张骞在此地突染怪病,寻药无方。是在听信了神秘游医的推荐,吃下两枚蜜瓜后,才痊愈无事。为了纪念这段奇事,汉武帝为此地赐名“瓜州”。
可不管瓜州的瓜有多大多奇,能冲出瓜州走向全球,靠的还是那口汁水肆意的甜蜜。
瓜州的瓜常以“蜜”为名,口感也是一致地甘甜如蜜。不论品种,瓜州的蜜瓜甜度基本都在14%-19%之间,而市面上西瓜的常见甜度仅为5%-12%。正因如此,在瓜州吃瓜的正确顺序是,先吃西瓜再吃蜜瓜,不然吃过了甜到流蜜的蜜瓜再尝西瓜,就只能尝出清寡的淡味了。
瓜州的瓜值得无数赞美词,但最贴切的形容,莫过于宋代诗人赵汝绩所写的那首诗:“冰泉浸绿玉,霜刃破黄金。凉冷消晚暑,清甘洗渴心”
西北的光照,沙性的土壤以及祁连山的雪水,共同“榨”出了瓜州的甜。全县五分之一的农耕用地,都被各种各样的蜜瓜承包了。
如今,瓜州种植的蜜瓜已经多达30余种,无论是皮黄瓜圆、带着微微酒香的黄河蜜;网纹斑驳、橙黄酥软的宝丰蜜;白皮绿瓤、多汁爽脆的银蒂白兰瓜;还是今夏爆红的玫珑蜜瓜,搭配西班牙火腿食用、有香草奶油气息的巴西清喉蜜瓜……产地吃瓜,价格都足够感人。
常见的蜜瓜7块钱可以买两个,出口到日本单价近百的一枚蜜瓜,在瓜州直接一折入手。所谓瓜州,不愧为吃瓜自由之州。
2. 清冷的丝路重镇
瓜州瓜多,历史也厚重。
虽然论名气,它远不及敦煌,甚至还不如同在酒泉却因为石油而闻名天下的玉门。但作为连接两地的要道,瓜州也曾是丝绸之路上的商贾重镇、交通明珠。
早在唐代,以瓜州为节点向东西南北四方发散的古道已有7条之多。为了在荒无人烟的大漠戈壁上传递信息,瓜州古道上建起了50多处燃点烟火以示信号的烽火台。
沿着汉长城的遗迹一路西行,除了残破的烽火台,剩下的,便是回荡着风沙声响的千年遗址了。
在距离县城不过30公里的戈壁滩上,有一处断壁残垣、四合而成的遗迹。这处名为破城子的古城,曾为汉唐常乐县的县城,故出土过汉唐两朝的大批文物;夯土版筑的城墙,包裹着可以抵挡暴雨冲刷的芦荻、茅草,可做军事防御,也可做防洪坝堤,因此也被视为良渚人在水利工程上的智慧体现。
相比起破城子名副其实的残破不可见,远离瓜州县城的锁阳城,名气可就大得多了。这座建于汉、兴于唐、衰于明末的千年古城,面积广袤,分为内外两城的遗址内,墓葬、垦区、生活区、军事区、行政区划一应俱全。而锁阳城名的由来,也有一番故事。
相传初唐名将薛仁贵奉命西征,在瓜州遭伏,援军未至,粮草断绝,无计可施之际,发现城内遍布着一种名为“锁阳”的中药。薛仁贵及一众将士们以此撑过饥荒,才有后续建功立业的传奇。于是,古城因此得名锁阳城。
这个故事是否真实发生于此尚无定论,但锁阳城一带的确有历史光顾过的厚重与深沉。和锁阳城相距不远的塔尔寺,据《大唐西域记》所载,是玄奘法师西游至印度取经时,曾经弘扬佛法的讲经之地。
玄奘取经的历史,也让瓜州平添一抹神秘。相传玄奘法师在瓜州历经磨难,先是因为没有通关文书被朝廷追捕,幸得瓜州刺史李昌相助;而后孤身一人的玄奘,在塔尔寺讲经的时候收了一位胡人为徒弟,西行时因两人在沙漠中迷路,胡人徒弟心生退意甚至暗生杀机,最后弃玄奘而去。
这段奇事在瓜州的东千佛洞窟的壁画中就有生动展现,作为敦煌石窟群之一,这里所分布的塑像、壁画也是西夏文明和密宗佛教文化的忠实记录者。
而在榆林河峡谷两岸的峭壁之上,还隐居着有“莫高窟姐妹窟”之称的榆林窟。这座始建于唐代,“经五代、宋、回鹘、西夏续建,终于元朝”的石窟群,保存有惊艳世界的壁画和彩塑。
高25米的释迦牟尼金身像,依旧灿然如新;其中25窟的大幅佛经绘画,气势恢宏,栩栩如生,让描摹了一辈子敦煌壁画的张大千也啧啧称奇;甚至还能看到绘制于西夏时期的玄奘取经图,跟在玄奘身后凸嘴长毛的猴形人,甚至比《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形象还要早出现400年之久。
瓜州土地上的遗迹很可贵,更可贵的是,隔壁的敦煌一到旺季便人头攒动,但瓜州,好像没有淡季旺季之别,它只有时间静默和历史本身。
3. 是瓜州,更是绿洲
瓜州所承载的历史之所以能向敦煌看齐,是因为它们都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罕见的绿洲。
疏勒河与榆林河围合出了一块三角形的绿洲,这块古称“安西绿洲”的地方,就是瓜州县城的所在地。
有数据显示,过去30年间, 瓜州绿洲总体面积净增长达近300平方千米,相比于1986年, 绿洲扩张了49.6%。
瓜州和敦煌一样,打破了我们对飞沙走石的西北边城所有的刻板印象。这里,有全国唯一一处以保护极旱荒漠生态系统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也有哺育了肥美牛羊的布隆吉尔草原。
清康熙年间,戍边的军民将疏勒河改道截流,由此,星罗棋布的泉眼,滋养出了这片绵延500万亩的荒漠草场。
在这片胡杨林和红柳扎根的土地上,甚至长出了高过人头的芨芨草,也长出了被称为“沙漠水库”的双塔水库。源源不断的流水,灌溉出了比蜜还甜的瓜果和硕大通红的枸杞,也饲喂了肉质鲜甜细嫩的双塔鱼。
瓜州的风,曾经和吐鲁番的热、巴里坤的凉并称为“西域三绝”。动辄11级的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城市瞬间陷入了天昏地暗的绝望中。
而如今,瓜州的风依旧很大,但黄沙不再,有的只是矗立在戈壁绿洲上那一架架欢快旋转的风力发电机。4000万千瓦的风能储量和不见黄沙的蓝天白云,让这座世界风库成了真正的风电王国。
身在戈壁却又幸运地拥有的绿洲,因此瓜州似乎更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在郊外的戈壁滩上,有一处巨大的婴儿雕像。这个趴在地上酣睡的巨婴,平静脆弱得让人动容。冰冷的戈壁和温暖的婴儿所形成的反差,正是创作者呼吁环境保护的用心所在。
如何回应脆弱的生态和脆弱的生命,这是画在瓜州大地上的一个问号。可幸运的是,答案也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了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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