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饭点,我疯狂地从互联网犄角旮旯里寻找一档老综艺下饭——

《城市之间》

那档十多年前,中外素人队伍一起闯关的神级综艺。

一时间很难说清,我为何会在此时如此需要重温这部综艺,或是怀念节目中纯粹的快乐,或是里头的热情氛围。

好节目往往是以两种方式消亡的。

一种是《快本》《极限挑战》这种,嘉宾与模式上存在弱势,老牌节目逐渐难以为继。

另一种则是《城市之间》,它注定只辉煌于对世界万物好奇的世纪初期,属于某一个独有的时代。

你越怀念它,便越知道有些曾被所有人视为珍宝的事物,已经回不来了。

01“中国队永远输在最后一关”

只需三个意象,就足以从所有人的脑海深处挖出《城市之间》的记忆:

用棍子爬坡、斗牛,和一个快乐老头奥利弗。



这仨分别是《城市之间》的决战游戏、特色项目与主持人。



《城市之间》原本是法国原创的市民健身综艺,简单而言,是让各城市派代表队一起玩游戏、决胜负。

后来被世界各国引进,拍出了不同版本,收视率爆棚。

《城市之间》相当于娱乐版、平民版的奥运会,从普通市民里海选、代表城市参赛。

各省人民的地域自豪感噌的一下就上来了,摩拳擦掌研究战略。



年幼的我也曾对着电视研究,但担心立定跳远1.2m的自己,上场一定会给家乡拖后腿。

直到有一期,新出现了一个叠罗汉爬坡的游戏,队员站在别人的头上往上爬。

我终于长舒一口气,“这游戏简单嘛,我可以负责组成头部”。

底部是不行了,我的小身板承受不住。

于是我去问了年方60的外公,愿不愿意加入我的队伍、承担底部。

至今仍记得外公瞪我的眼神,仿佛再多瞪一眼,就能把我扫地出门。



节目里最令人深刻的游戏“勇攀高峰”,十分考验手臂力量与核心力量。

它之所以令人印象深刻,不只是因为勇攀高峰是固定决赛项目。

更是因为,中国队在这关老输。



只要是有《城市之间》在的地方,甭管是影评区、评论区还是弹幕里。

永远少不了一句恨铁不成钢的回忆——



而这段回忆,大多源自《城市之间》的国际版。

《城市之间》节目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开来后,各国在国内城市间一阵“厮杀”,还觉得不太过瘾。

于是在2005年办起了国际版。

等同于把各个国家《X国好声音》的冠军,拉到一起再比一比。

第一届有中国、法国、俄罗斯、乌克兰4个国家参赛,每个国家的10个城市各派一支队伍,比赛地点为法国马赛。

试想一下,那可是2005年,许多地方全县找不到一个出过国的。

能代表城市、代表中国队去法国比赛,得多有面子、多有荣誉感。



国内的海选热火朝天,最后代表中国参赛的,是北京、上海、天津、郑州、西安、大连、秦皇岛、大庆、呼和浩特、兰州。

南方城市少,我作为南方人,犹记得看节目时身边许多朋友都颇有意见。

后来在国际比赛里证实,身高普遍偏高的北方队伍的确有点优势。

中国是参赛国里唯一的亚洲国家,其他队的队员肉眼可见地高出一截。

尤其是俄罗斯,在一个固定的跑滚筒游戏里,一米九大个的队员脚一迈就过去了。



中国队员则陷入了苦战,个子相对较小的女队员,几乎得靠不顾一切的拼劲往前飞扑、才有可能成功。



身形上有弱势,但中国队胜在巧劲。

2009年的总决赛里,一个中国队队员就神奇地用四肢把俩滚筒撑住、卡停了。

现场裁判与各国主持人五脸惊讶,高声解说着“这是第一次有人把滚筒卡停”。

然后只见队员一个灵活的抽身,迅速滑过了滚筒。



遗憾的是,最后一关勇攀高峰,基本用不上巧劲。

前面小游戏的积分,决定的是最后一关的起始位置。但几轮比赛有输有赢,大家的积分差距不大。

中国队哪怕在小游戏里积分第一,也抵不住其他国家队员的一顿猛冲、迅速追平。

讲真,确实很绝望。

你在前面累死累活,一分两分地争取,好不容易拉开八分的差距。

结果最后哈萨克斯坦大汉一跃就好几格,唰唰的往前冲。



印象里有一期比赛,中国队的队员里有一位退伍军人。

那位大叔非常有劲,一往无前速度极快,仿佛举着棍子在赛道上飞奔。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全家人都站起来了,激动地热泪盈眶,大叔青蛙般弹跳的身影仿佛在散发光芒!

不过当年,全国小区里备受大爷大妈青睐的健身器材都还没装上。

大家的确也没有多少健身的意识,也难怪吃亏。

02“那个斗牛节目,叫什么来着?”

洋气,但又没有完全洋气。

这大约是《城市之间》留给大多数观众的粗略印象。

洋气,是因为节目里的玩法、布景、拍摄手法等等都很专业,还有一个特别幽默的主持人奥利弗。

奥利弗是个“快乐老头”,经常在节目里贡献表情包。

当年央视的主持人普遍端庄大气,和他们一对比,奥利弗的主持风格就显得更为好笑、新鲜。

不过滑稽归滑稽,奥利弗主持时能无缝切换四国语言,导致无数中国爸妈会边看节目边教训孩子:

“你看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学外语呢,你上次英语考多少分了?”



不太洋气,是因为这档节目太好笑了。

好笑到难以保持“洋气”所必须的距离感、高贵感,用实践证明,人类永远的乐趣是看同伴出糗。

譬如前文提及,中俄队员在滚筒游戏上有身高差距,乍一看俄罗斯队员应该很好过关。

冲过滚筒后,他们需要跳过浮板、爬上一个水上陀螺。

俄罗斯队开局非常顺利,一个个都过去了。

但由于人高马大、体重自然也不小,才只是上去两个人,他们抱住的水上陀螺就突然沉了……



关键还不止这一次,最后关头,陀螺上站了五个人、眼瞧着再坚持坚持就能胜利。

结果大哥大姐们,又沉了。



现场的俄罗斯观众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呼声。

一旁观战的队员痛苦捂头,转身就走。

无情的背影仿佛在说,“崽,我对你很失望。”



更精彩的笑料环节,集中在“斗牛”的游戏上。

许多观众都不想看别的,就爱看牛。



奥利弗也特别爱在斗牛游戏开始前耍宝,比如站在场地门口挑衅小牛,等它真的冲出来时赶紧跑路。



事实证明,人类哪怕再进化、再聪明,在一头生气的小牛面前也只有逃跑的份。

胆敢抵抗,裤子都给你扯掉。



除了极个别战斗民族选手,重振灵长类荣光。

有一期游戏里,一位俄罗斯选手选择了抓住小牛的角后、与它对峙角力。

还伸出了扫堂腿,试图撂倒小牛,既视感如下。



现场工作人员愣了愣,才紧急提醒选手放开小牛。

主要是你如果一直和牛僵持着,英勇是挺英勇的,但比赛也完不成啊。

当时挺多观众着急,担心这游戏对中国队不公平,因为中国队的队服是大红色。

好几次看到小牛直奔中国队而去,就气得拍腿。

有一年总决赛,小牛紧追着中国队员不放,队员赶紧爬进高处的水池里、心想这就安全了。

谁能料到小牛略一沉思,突然高高跃起冲进水池,一副追随你到天涯海角的势头。

吓得中国姑娘紧急拿着手里的鱼竿自卫。

“欢乐水牛~~~”

好在入水后,它直接懵了。

尝试了好多次、试图自己跳出水池,但都脚底打滑、失败了。

现场的主持人直接不解说游戏了,开始解说这头牛:

“好我们看到,它这次有出来的希望。好的跳起来了一次尝试!好样的!唉还是不行啊。”



解救过程里,大约是这头小牛第一次尝到“满头大汉”的滋味。



后来看科普才知道,牛是色盲、其实认不出红色。

我记忆里“总是冲着中国队去”完全是记忆偏差,它向所有国家、穿着不同颜色的选手都发起过冲击

特别损的是,别的游戏结束后进行“精彩回放”,回放的都是选手们的精彩瞬间。

唯有牛出场的比赛里,精彩回放播出的是小牛威风凛凛、人类一败涂地的瞬间。



小时候总担心选手会被牛角剌出口子、受重伤,后来才知道,节目事先有把牛角磨钝。

03回不去的《城市之间》

国际版《城市之间》历史上,中国拿过两次冠军,一次是天津队,一次是银川队。

次数不多,但大家也并没有很在意。

一是因为,节目里总有其他国家的队伍更拉胯,反正不是最后一名。

比如法国,身为主办方却一直斗志不强,最好的成绩是亚军。

再比如美国,参加过的比赛里最好成绩是第四,而参赛队伍一共就四支。



而另一个主要原因则是,节目营造的气氛实在太欢乐有趣,让人不愿意去计较、哪个国家该赢。

大家就痛痛快快、热热闹闹地比场赛,赢了庆祝,输了也不咋地。



当时的节目主持人甄诚,一个热衷于大晚上戴墨镜的奇男子。

初代“社交天花板”,堪称调解气氛的一把手。

中国选手出镜、与外国队伍交流时多少有些拘谨,但甄诚的大方爽朗总能缓解尴尬的场面,总是与其他主持人或选手勾肩搭背。

相比于法国、白俄罗斯这些国家派出的活力四射主持人,甄诚很沉稳。

但在沉稳当中,他默默搞笑。



选手在传送带游戏上摔倒、被送回起点时,甄诚张口就来:

“选手一顿操作猛如虎,但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如同过往云烟。”

“很显然,他买的是一张短途往返车票。”



甚至还仗着语言不通的优势,直接站在外国选手旁边,进行当面解说。

手一摆,指着选手就分析:“他不行了。”

关键外形表情上还特别正经,宛如在做什么大型新闻的现场采访。



别的主持人演示游戏规则,大多数做做样子就行。

我们甄哥,直接上手。



他推倒时我没仔细看,还以是个重一点的空桶。

后来镜头一扫,里面坐着一个不知所措的黑人兄弟。



看到这一幕时,黑人兄弟的朋友还笑得特别开心,请记住这张脸。



结果游戏开始后,也不知道是因为甄哥给桶开了光还是怎么地,小牛直接冲着绿桶冲过来。



之前还乐呵呵的大哥,此时被愤怒的小牛吓到开始咬手指。



还记得夏天的奥运会,大家为运动员们的友谊哭得稀里哗啦。

决定共享金牌、抱在一起的跳高运动员,输了比赛、却搂着痛哭的对手进行安慰的陈清晨,巩立姣夺冠后、第一个冲过来抱住她的37岁新西兰选手。

那是无关国界与民族的惺惺相惜,所有人为久违的真诚哭泣。

重点之一在于,久违的。

在《城市之间》热播的时代,这一切还没那么久违。



有次总决赛的队伍是延安,带来了一套陕西常见的民族乐器。

把腰鼓送给了一脸黑帮大佬气质的俄罗斯主持人,旁边路过的俄罗斯队员或许是看过腰鼓表演,还顺手贡献出了手里擦汗的白毛巾。

当场给主持人裹了个阿宝造型。



另一边观众席上,白俄罗斯小伙看着大钹有趣,拿上手连敲了几声。

旁边形似吴京的中国队员波澜不惊、神色都没变。

小伙满脸呆滞,估计在疑惑为什么自己都发出了如此大的动静、这人还是毫无反应。

我要是这位中国队员,心理状态大约是:

“完蛋了我英语不好啊,他不会要和我搭话吧!不看他不看他,不对视就不会说话。”



有网友回忆,自家的奶奶都会守着《城市之间》看。

她听不懂规则,但却能从选手们摔倒、努力的过程中看个热闹。

除此之外,奶奶最爱看节目里拍外国观众的镜头,执着于点评镜头里出现的小孩哪个可爱。



每期节目还会介绍一处外国风光,顺便聊聊当地的风土人情,也算寓教于乐。



当时无论是赛场上的选手,还是电视机前的观众,我们与那些外国队伍始终语言不通。

中国版节目里,外国选手或主持人说话时会消音、由配音演员配成中文,因为彼时字幕普及率不高、许多中老年观众也看不懂。

但这并不妨碍,《城市之间》一时间成了央视五套最火的综艺节目。



那个电视与教科书里都在呼吁“共建地球村”的大环境下,节目中的一切都很理所当然。

主持人在镜头前侃侃而谈节目的愿景:

“在这个赛场上,不同肤色的人们一同追求快乐、追求和平、追求自由。”

各个队伍互相吐槽、彼此不服又互相祝福。



世事变幻,哪怕没有疫情,如今《城市之间》也没有再办下去的条件。

我们曾共同拥有过一个理想主义的梦想,如今回望这个梦,犹如海市幻影。

只是当时《城市之间》里开怀大笑的普通人们,曾认真地相信这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