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疫情的暴发给中国留学生群体造成了极大的冲击。由于疫情反复，不少人改变了原定计划，选择了暂停或放弃留学计划。从“回不来”到“出不去”，从“云留学”倒时差上网课到出国返校后，每天提心吊胆地听着当地不断新增的确诊病例，疫情下的中国留学生们在学习方式、心理状态，未来规划等方面都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除此之外，前往个别国家的中国留学生还面临疫情外的挑战，例如近期中国赴美留学、访学人员被美方无理滋扰打压的事件频繁发生。
近日，红星新闻与多位中国留学生进行了对话，还原疫情之下中国留学生面临的人生抉择，以及那些被疫情改变的人生轨迹。
“上了大半年网课，我太想见到老师本人”
“如果没有疫情的话，我去年7月就该入学，明年2月就该毕业了。我2019年11月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特别开心地规划着自己多久能硕士毕业，多少岁的时候能开始工作。”陈一峰告诉红星新闻。
然而，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去年6月陈一峰本科毕业的时候，澳大利亚因疫情封锁了边境，留学生无法到校，只能在家上网课。无奈之下，陈一峰选择延迟到今年2月再入学。“我当时觉得今年2月我就能返回学校，不用上网课，没想到现在还在上网课。”他说道。
自今年2月底开学以来，陈一峰已经陆陆续续上了大半年网课了。他告诉红星新闻：“我感觉网课质量还是很棒的。可能是专业原因，我们的大部分课程设计都要求学生自主学习，主要精力还是在课后自己的阅读和研究，所以从效率上来讲，线上和线下授课差异不大，但互动性弱了很多，并且容易注意力不集中。”
↑昆士兰大学官方邮件称，将允许留学生逐步返回学校。受访者供图
10月26号，陈一峰收到了昆士兰大学发来的官方邮件，称目前将允许250名留学生返回学校，并将逐步放宽人数限制。根据规定，医学等实践性强的专业将优先允许学生返校，留学生需提交申请表，审核完成后，自行购买机票返澳，并进行两周集中隔离。返澳的国际留学生按规定需要提供澳大利亚药监局（TGA）所认可的有效疫苗证明和核酸检查结果。
据他介绍，昆士兰大学将继续为学生提供三种授课方式：全程线上课程，全程线下课程，以及线上线下结合。“我们专业的同学都倾向于返澳继续学习，我太想见到老师本人了，毕竟隔着一个屏幕上课和面授课还是不一样的。”他感慨道。
但面对反复的新冠疫情，陈一峰表示，自己也做好了回不去的心理准备。“虽然我很想立马返校，但是由于每两周返澳的名额较少，我学的专业也并不具备很强的实践性，所以最初批次返澳可能性较小。如果澳洲疫情再次反弹，我和父母也做好了回不去的心理准备。”他说道。
为学历含金量仍决定出国“每天醒来就像开彩票”
本科毕业后不愿改变自己计划的李博媛，最终还是选择了前往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继续自己的学业。当时正是全球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她表示，即便学校排名再好，网课也会让自己学历的含金量大打折扣。
“一开始还是在国内上了一学期网课，不过学校要求后两学期课程必须回新加坡面授。我也会每天关注新闻，了解新加坡的疫情状况，”她回忆道，“那段时间新加坡疫情控制得非常好，日增只有个位数，所以我就放心大胆地去了。我觉得还是应该出国，因为我去留学不只是为了一纸文凭，更是为了体验不一样的文化。”
↑李博媛选择出国继续学业。受访者供图
李博媛称，去年10月刚到新加坡的时候，感觉当地疫情控制得很好。新加坡法律非常严格，如果不戴口罩会罚款拘留，所以身边的新加坡人都很守规矩，防疫意识很强。公众场合戴口罩的人的比例很高，进出任何一个小门都需要带定位扫码。
尽管如此，当时新加坡的感染人数仍在不断增加，这令她开始感到担忧了。“食堂有感染者，实习的公司有感染者，学校有感染者，宿舍楼也有感染者，甚至去做双阴核酸检测的医院前面排队的都是一个检测结果呈阳性的人。”她说道。
不仅如此，据她介绍，新加坡政府采取的政策是只带走确诊的病患隔离，而不是隔离所有密切接触者。卫生部也会发短信通知你可能是密切接触者，建议你去做核酸，但并不会强制性执行。
“我每天一睁眼就像开彩票一样，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被感染了，多（检测）阴一天，我就觉得是多赚了一天。”李博媛告诉红星新闻。
终于，在心惊胆战之下，李博媛于10月初顺利结束学业回国。“我在隔离酒店住了14天，每天都要测体温，做核酸。从喉咙到鼻子，每天捅三遍，我都已经习惯那种‘酸爽’的感觉了，”对回国的隔离政策，她表示非常理解和赞同，“这是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国家。国家让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放弃前往英国无书可读，郁闷一年峰回路转
去年，喻漓涵收到了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爱丁堡大学等高校的录取通知书。出于对安全问题的考虑，她放弃了入学的机会。
“我妈妈坚决反对我当时去英国。我也不能接受上网课，因为我学的是环境工程，实践性很强，需要做很多实验，所以我不得不暂停一年。”她告诉红星新闻。对她而言，留学不仅仅是为了获得一个学位，更是为了真的能学到有用的知识。
在拒绝了英国的学校后，喻漓涵陷入了一段迷茫期。“当我看到我的同学、朋友都在读书或者上班的时候，压力真的巨大，”喻漓涵说，那段时间她情绪化非常严重，感觉人生偏离了轨道。“我工作日都不敢出门，特别害怕认识的人问我为什么不上班或者读书。我第一次觉得忙起来真好。”她回忆道。
幸运的是，在上个月新一轮的申请开始后，她收到了中国香港地区香港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准备重新开始自己的学习生涯。她表示，“拿到offer后心态就好很多了，暂停了一年而已，还来得及。”
↑暂停一年后，喻漓涵收到了中国香港地区香港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受访者供图
如今，新冠疫情也已经不是令她和家人最担心的问题了。她告诉红星新闻，家人知道自己可以离开家的时候十分开心，甚至已经开始催她找实习，不让她再待家里了。“我妈脸都要笑烂了，她现在特别希望我马上去上学，说我再在家待着要废了。”她说道。
“我当时太想回国了，踏上飞机的一瞬间真的很想哭”
陆鹏越在匈牙利布达佩斯大学读了四年本科。“如果没有疫情的话，我现在应该会在英国。”她说。就在她本科快毕业的这一年，全球疫情暴发，欧洲疫情极速恶化，这让她不得不重新规划自己的未来，是留在欧洲还是回国？
“我父母和我自己都想回国。因为欧洲人觉得疫情就是感冒，并没有很重视新冠疫情。”她说道。当匈牙利已经有确诊病例后，学校依旧让学生们照常上课，“没有人戴口罩。公交车上、校园里、餐厅、商场都没有人戴口罩。”
除了怕被感染，现实的环境也让陆鹏越更加坚定了回国的想法。病毒刚在欧洲肆虐时，戴口罩有时会受到嘲笑甚至歧视。“匈牙利开始有新增病例后，我出门就开始戴口罩了，”她说道，“偶尔会有外国人冲着我们咳嗽。”出于对安全的考虑，陆鹏越“每天神经都很紧张”。
↑陆鹏越在匈牙利的大学公寓前。受访者供图
在经历了两个月漫长的抢票、改签、退票后，去年8月，陆鹏越终于踏上了回国的飞机。虽然机票从疫情前的两三千元一张飙升至五万元一张，仍旧是一票难求。
“我从七月初开始抢机票，一直到八月底才踏上飞机，期间航班被取消了两次。”陆鹏越说，她坐的那班飞机上99%都是中国人。大家防护意识都很强，大多数人都穿了防护服，“踏上飞机的一瞬间，就感觉很踏实，当时真的很想哭。”
在毕业前，陆鹏越已经收到了其他国家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其实我一直都特别想去一个母语是英语的国家，想真实感受一下他们的文化。而且当时真的没有准备好回国怎么办，没有书读，也没找工作，”她告诉红星新闻。
令她庆幸的是，当时国家教育部针对陆鹏越这类拿到了国外录取通知书不敢出国的留学生群体也出台了政策，给他们提供了入学的机会。
据悉，自全球疫情暴发以来，教育部出台政策持续支持以中外合作办学等方式，缓解疫情影响下中国学生出国学习的困难，为像陆鹏越一样的留学生提供国内学习平台。
“我是无法接受线上网课的，我太容易偷懒了，”陆说道，“所以当时我就拿着国外大学的offer去了中外合办的硕士项目，至少我能真的学到东西。”
在谈到未来的规划时，她表示，暂时会留在国内先工作一段时间。她说：“希望全球疫情早日结束，我就能回欧洲继续我的学业。”
疫情反弹下不得不赴美：“已经耽搁一年了，不想再耽搁了”
今年8月，胡雯玥搭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学校基本没有开放线上课程，我不得不回美国去上课。我已经耽搁一年了，我不想再耽搁了。”去年本科毕业的她，因为托福成绩没达到目标学校的要求，不得不先准备托福考试。
“本来我的计划是去年春季把托福考过，就能赶上去年（2020）春季的申请，2020年9月就能去上学了，”她告诉红星新闻，“但去年因为疫情，上半年的托福考场被不断取消，直到八九月份才开通一些线下考场，而且根本抢不到线下的考位。”
因为不能参加托福考试，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出国的计划。面对疫情影响，ETS官方在2020年3月底宣布考生可以在家参加托福考试。“虽然一开始担心在家考托福受认可度不高，但最后我还是在家里参加的托福考试。我把家里布置成了一个考场，因为我当时真的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正常地参加线下考试。”她说道。
然而，当她最后拿到了理想的分数时，她已经错过了2020年的申请季。胡雯玥说：“那个时候我已经毕业了，因为一直准备留学的事，也没有参加春招秋招，只能‘赋闲在家’啃老，还要每天担心申请不上怎么办？找工作找不到怎么办？”这样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直到今年5月底，她终于收到了美国乔治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胡雯玥教室门口的标语和消毒用品。受访者供图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她立刻开始准备办签证、租房等事宜。然而，当所有手续就绪后，胡雯玥又陷入了另一种焦虑。“真的很矛盾，之前担心自己去不了，现在又担心自己去了被感染。”她说道。当时，德尔塔毒株正成为美国主要流行的新冠变异株，多个疫情指标出现大幅反弹。
她表示，刚到美国的第一个月，自己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除了家里、学校和超市，哪里也不敢去。有时候甚至连超市也不敢去，只能叫生鲜外卖自己在家做饭。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周围的美国人都不害怕疫情。“他们觉得这就是流感，他们也并不在意被感染的后遗症，他们在户外是不会戴口罩的。不过中国的留学生还是会一直戴口罩。”她说道。
红星新闻记者 徐缓 实习生 黎谨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