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助理”、“私人助理”，这些乍看上去轻松又高薪的岗位背后，却因为近年来发生的种种社会事件，而被外人贴上了许多负面标签：被包养、软色情等等。我们采访了一位曾在一家中型公司担任总裁私人助理的Lily，听她聊聊自己的这份工作。
坊间总喜欢用戏谑的语气谈论总裁身边的“女秘书”，她们在男性凝视的社会里总被认为是身材火辣的，与总裁的关系是暧昧的，因此“女秘书”这一职业也被赋上了一个新的，有调笑意味的名称，“小蜜”。
或许是认为“小蜜”难登大雅之堂，近几年这一职业总以更隐晦的方式呈现出来，在招聘软件上，其往往被称作“生活助理”。
如果你在知乎搜索“生活助理”或是“私人助理”，总是能在许多问题的回答里看到很多“潜在求职者”，表示自己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挤破了头想要得到这份工作，正是因为在外人看来，“生活助理”这个职位不仅没有什么入行门槛，而且可以轻而易举就获得五位数的月薪，不可谓不让人心动。
那么，这样一份看起来“轻松又高薪”的要求，对于求职者到底有何要求呢？我们通过网络上流传的几份生活助理招聘信息，总结出了以下几个条件：
◾ 女性：大部分的生活助理或私人助理招聘都对性别有明确的要求，有的还会额外点明，希望应聘者未婚未育；
◾ 相貌气质出众：不仅要求身高在160cm或165cm以上，最好还能有优越的外貌和气质；
◾ 技能点丰富：去年一份在网上掀起激烈讨论的“生活助理招聘信息”中，雇主希望应聘者精通两门外语、熟练掌握开豪车技能、懂得红酒知识、有五星级酒店经理的实际工作经验；
这么一看，要符合这个工作的招聘要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它能提供给应聘者的报酬也极为丰厚，一般都有上万的月薪，去年上海一名雇主甚至开出50-100万的年薪来招聘一名生活助理。
Lily成为公司老板的私人助理则更多是因为偶然，在一次公司活动中，她帮老板O买了一次咖啡，后来公司人事调动时，O的助理恰好选择了离职，Lily就顺理成章地被调过去做了O的新一任私人助理。
Lily告诉我们，在她所在的公司，并没有将“助理”这个岗位明确分为“工作助理”和“生活助理”。“面对那个级别的人，其实你的工作范围是被模糊的，这个尺度取决于你老板的需求。”
最开始时，Lily只是帮自己的老板处理一些工作上的流程：订机票、订酒店、安排会议时间、买咖啡、拿快递等等。但越到后面，她的老板就越经常让她帮忙处理一些生活上的事务：给他妈妈订生日蛋糕、联络阿姨打扫房间、帮他的豪车预约保养以及和他一起出差等等。
Lily提到，虽然有时候自己也会因为老板提出一些过于私人的需求而感到不舒服，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清楚地知道老板并没有越界。“比如周末从来不会有特别离谱的需求，最多就是他周末出差帮忙定个票什么的，而且只要是周末，他一定不会微信联系我，而是办公软件联系我。大概就是告诉我，这就是一个工作的需求，不会有额外的负担。”
比起处理繁琐的事务，Lily觉得这项工作最大的挑战来自于如何捕捉老板的情绪、和平地与他相处。在Lily看来，O并不是一个性格很和善的人，常常会出现暴怒的情况。每每此时，别人可以选择暂时避开，但作为私人助理的她却不得不去直面O的糟糕情绪。
“我记得有一次，他暴怒，但是我还是要硬着头皮和他确认一个相对棘手的事情。因为我知道他在生气的时候会情绪一刀切，所以去之前给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以至于被他发了脾气出来，我依旧心如止水。这样的事多了，自然就懂怎么和他相处了。”
“一切取决于老板需求”自然也就意味着工作里时常出现难以预料的意外情况，一位名叫Ivy的私人助理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的时候表示，因为自己的老板喜欢飙车，所以自己必须陪着她一起。
“在她身边工作后，我给自己加了两份保险，都是人身意外险。她喜欢飙车，最起码上200，我坐在副驾驶真的很害怕。她还喜欢去山路漂移，那个真的很吓人。因为山路很窄，弯也很急。我每次都和她说，那些树真经不起撞，你要翻下去我们真的就再见了。后来有一次真的撞了，我受伤了。她应该是有点愧疚吧，从那以后我们就不跑山路了。”Ivy回忆说。
比起对于生活助理们具体工作内容的关心，这两年的舆论争议其实更多围绕这个工作的招聘流程展开。
《新京报》的记者曾在2020年进行过一次暗访，调查记者将自己的简历投给了20余家招聘企业，应聘的岗位均为“生活助理”、“秘书”一类的职位，并收到了其中七家的回复。在进行进一步的接触中，记者发现这些公司提供的面试地点都不是在正规的会议室或是咖啡厅，而是选在酒店房间、私人别墅和商务保姆车这些地点。
面试的流程更是让进行暗访的记者大吃一惊，许多雇主不仅会仔细询问她的感情经历和性经历，还会在面试过程中直截了当地提出，每月的工作内容包含“发生3次到5次的性关系”。许多雇主在面试临近结束的时候，开始对记者动手动脚，更有甚者让工作人员结束之后直接带记者去医院“检查身体”。
而在暗访过程中，记者也发现招聘市场中存在一种特殊的“猎头”，他们专门为客户物色女孩。在一位猎头东哥的口中，助理这种岗位月薪10万到30万，要求是“能接受每个月不超过三次的暧昧关系”。紧接着他又补充，不需要应聘者颜值，只需要人品好即可，“面试过了签劳务合同，对你也有保证”，但这不是一份全职工作，“需要你会提前一天联系，最关键就是互相保密。”
东哥说，如果客户面试通过，应聘者拿到工资，需要给他发一个3000元至5000元的红包，“这是规矩，剩下的都是客户给我们佣金。”
“助理”招聘中存在骗色的陷阱，骗财的情况也不少。最近北京朝阳法院开庭审理的一起案件中，当事人娜娜原本是去应聘一个月薪8万的总裁私人助理工作，没想到签合同时，娜娜发现合同里多了一条附加条款：要做微整；必须贷款24期；贷款由王总还。
整容后，娜娜就与上述三人失去了联系。实在还不上钱的娜娜认为自己被骗了，最终选择了报警。经调查，赵俊和金总都是虚构的身份，他们在2019年4月至10月间，以招聘高薪的助理岗位、入职需要整容为由，骗取9名女子共计40余万元。受骗人员中最小的19岁，最大的33岁。
当我们现在想要在BOSS直聘上找到一些类似招聘信息时，发现和“生活助理”、“私人助理”相关的招聘广告，都已经被下架。
从这几年曝光的种种社会事件来看，“生活助理”、“私人助理”这样的岗位似乎在无形之中被打上了“被老板包养”、“出卖色相”这样的标签。许多人一听到这样的职位，也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
事实上，生活助理这个岗位的确存在一些灰色地带。今年上半年，宁波一名女子陈某在看到网上的招聘信息之后，成功应聘上了某大型公司的董事长生活助理岗位。月薪五万，主要工作是负责处理好老板的生活起居。
大约过了一个月，董事长出差归来后，当天便让陈某帮忙订了酒店房间，并让她下班后过去汇报过去一个多月的工作情况。结果在酒店之中，董事长要求和陈某发生性关系。在她明确表示拒绝之后，董事长仍然强行与她发生了性关系。最终，陈某前往警察局报案，警方以强奸罪的罪名逮捕了这名董事长。
比起真正发生的性骚扰，生活助理这个工作更多的时候要面临，其实是外人对你的无端揣测。Lily告诉我们，由于O没有结婚，在自己成为他的生活助理以后，公司里就经常传出“不好听的闲话”，觉得她和O之间有着不正当关系。
“和老板走的近，收益和风险就是并存的，看你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
听多了这样的流言，Lily觉得自己也不那么在乎了。“有这些猜测的人，从这种猜测冒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了，所以你再怎么解释都没用，身正不怕影子斜吧。但公司有人被打小报告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是你的感觉，真的很差劲。”
作为老板的生活助理，Lily觉得自己有时像是老板和同事之间的夹缝人：既害怕得罪老板，又担心被身边的同事孤立。
“我有时候会被同事推出来帮忙、走后门，这才是最为难的时候。我自己会留意老板的助理和普通员工这两个身份的平衡，让我和周围的人都能意识到，这也只是我的工作内容，不代表我需要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