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与美国和加拿大的协议的一部分，华为高管孟晚舟于周六乘坐中国国航飞机抵达中国深圳。 ALY SONG/REUTERS
中国迎回了一位公司高管，使一场长达1030天的对峙大戏迅速转入高潮，这位高管在加拿大被捕，并可能被引渡到美国，因此成为了超级大国摩擦的焦点。为了让她回国，中国动用了强大的政治手段——在与他国的争端中利用被拘捕的外国公民作为谈判筹码。
这位名为孟晚舟的高管于当地时间周六晚上抵达中国，在那里，公众普遍认为她是傲慢的美国越界行事的受害者。与此同时，康明凯(Michael Kovrig)和迈克尔·斯帕弗(Michael Spavor)这两名加拿大人获释并抵达加拿大，他们在孟晚舟被捕几天后就被中国官员拘捕。
此番交换让中美不断恶化的争端之一得到了解决，这些争端导致了华盛顿和北京之间的紧张局势达到数十年来的顶点。但它可能无助于解决更深层次的问题，包括人权、对香港的全面镇压、网络间谍活动、中国威胁对台湾动用武力以及北京方面对美国永远不会接受中国崛起的担忧。
乔治·华盛顿大学(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研究中国问题的法学教授郭丹青(Donald C. Clarke)表示，这场再明显不过的交换完成得如此迅速，也是对其他国家领导人发出的警告，即中国政府可以肆无忌惮地拿外国公民做交易。
孟晚舟离开加拿大温哥华的家，她在那里被软禁数年。 DARRYL DYCK/THE CANADIAN PRESS, VIA ASSOCIATED PRESS
“他们连装都不装了，这就是在扣押人质，”他在谈到两名因间谍指控受审的加拿大人时表示。斯帕弗于上个月被判处11年有期徒刑，而康明凯在3月接受了庭审，目前还在等待对他的宣判。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加强了今后中国在类似谈判中讨价还价的优势，”郭丹青说。“他们等于在说，如果你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就会按照约定放人。”
中国媒体追踪报道了孟晚舟获释回国的过程，他们要么避谈她所承认的一些不法行为，要么声称这并不等于正式认罪。在中国的互联网上，孟晚舟被赞为中国敢于反抗西方霸凌的爱国象征。在中国深圳机场的停机坪上，兴高采烈的人群挥舞着中国国旗迎接她的飞机。
“没有强大的祖国，就没有我今天的自由，”孟晚舟在飞机上发布声明表示。
中国媒体几乎没有提及斯帕弗和康明凯的获释，营造出中国没有为她的归来付出任何代价的印象。
专家们表示，现在就说这场明显的交换标志着关系解冻，至少是为时过早了。
加拿大的一名支持者举着牌子，上面贴着康明凯和迈克尔·斯帕弗的照片。这两名加拿大人在孟晚舟被捕后仅几天就被中国官员拘捕。他们于周六回到了加拿大。 DARRYL DYCK/THE CANADIAN PRESS, VIA ASSOCIATED PRESS
拜登总统已将中国视为对美国主导地位的重大挑战。三人获释之时，正值拜登主持“四方安全对话”(Quad)领导人的首次当面会晤，这四国——美国、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亚——是出于对中国在亚洲的影响力和野心的担忧而聚集在一起的。本月，拜登公布了与澳大利亚和英国达成的一项新安全协议，并计划向澳大利亚提供核动力潜艇。
加拿大官员和美国检察官坚持将孟晚舟案件视为单纯的法律事务，但自她于2018年12月1日在温哥华机场被捕后，政治因素就一直潜伏在幕后。
在她被捕的九天后，安全官员就在北京的一条街道上带走了前加拿大外交官康明凯。同日，斯帕弗在朝鲜对岸的中国城市丹东被抓，他曾在朝鲜做过多年生意。孟晚舟被允许居住在她位于温哥华的豪宅中，而两名加拿大人则被关押在条件恶劣得多的监狱里。
中国官员否认康明凯和斯帕弗其实就是人质。但对于这种否认，包括总理贾斯汀·特鲁多(Justin Trudeau)在内的加拿大人都嗤之以鼻，中国官员和媒体评论员也偶有暗示，即孟晚舟的获释可能存在交换条件。
美国方面声称，孟晚舟在2013年就华为——由她的父亲任正非创立的电信企业，她在其中担任首席财务官——是否控制一家公司的问题上向银行撒了谎，该公司在伊朗开展业务，从而违反了美国的制裁。孟晚舟的律师辩称她一直保持了如实陈述。
周五，拜登总统会见了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亚领导人。所谓的“四方安全对话”是为了对抗中国在亚洲的影响力。 SARAHBETH MANEY/THE NEW YORK TIMES
据另外两名知情人透露，虽然双方都在故作姿态，但美国政府和孟晚舟都有达成共识的意愿，部分原因是双方都不能完全确信自己能在引渡官司中获胜。
她的律师辩称，针对她的诉讼涉及滥用程序，特别是唐纳德·J·特朗普总统声称自己可能进行干预，以确保与中国达成贸易协定。
“特朗普多次暗示，华为可能只是美国在贸易谈判中的另一个筹码，这让事情愈发恶化，”曾担任特朗普国家安全顾问的约翰·博尔顿(John Bolton)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
虽然辩护在加拿大的法庭进行，但有迹象表明，华盛顿和北京在努力达成共识。一位知情人表示，孟晚舟的团队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开始与美国司法部谈判。
在国务院，两名加拿大人似乎是人权案件中优先考虑的因素。国务院当时表示，副国务卿温迪·R·谢尔曼(Wendy R. Sherman)7月在中国参加会谈时曾“提及关于美国和加拿大公民的案件”。
上周，拜登总统与中国领导人习近平通了电话。双方都没有公布细节，但习近平的公开表态说明他想要缓和紧张局势。根据中方的官方总结，习近平说双方应“推动中美关系尽快回到稳定发展的正确轨道”。
但是，由于加拿大最近的大选，公共决议的进程可能有所延缓。特鲁多总理在上周的选举中成功连任，但他未能在议会中赢得绝对多数席位。
中国政府的强硬策略可能成功解救了孟晚舟，但似乎造成了加拿大挥之不去的反感，说明了扣押外国公民需要付出的政治代价。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今年的一项调查显示，超过70%的加拿大受访者对中国持负面看法。抵制华为设备的情绪日渐强烈。
周六，支持者在机场等待孟晚舟的到来。 NOEL CELIS/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但在习近平治下，中国官员愈发敢于反驳西方的批评。他们表示，孟晚舟的被捕纯粹是出于政治目的，看起来也愿意竭尽全力确保她不会在美国受审。
“这是一起针对中国公民的政治迫害事件，目的是打压中国的高技术企业，”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周六在一份关于孟晚舟的声明中表示。“美国、加拿大所作所为是典型的任意拘押。”
数十年来一直与中国官员打交道的美国商人康原(John Kamm)表示，作为外交互让的一部分，北京方面也可能释放被扣押在中国的美国公民。其中一些人处于被拘捕状态，还有一些人被禁止离开中国。
“我认为现在我们可以期待会有别的决策——即其它案件也出现进展，”康原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表示。
孟晚舟回国时受到了英雄式的欢迎，但依据中国严格的新冠防疫规定，她必须先进行三周的隔离，然后才能四处走动。在加拿大期间，她住在温哥华一处带门禁的七室大宅，可以在左脚腕佩戴追踪设备的情况下外出。
周六早上，康明凯和斯帕弗在卡尔加里国际机场落地，特鲁多与他的外交部长马克·加诺(Marc Garneau)在机场迎接了他们。同名迈克尔的此二人将成为关注的焦点，而在经历多年与世隔绝的关押后，他们还需要面临一段艰难的适应过程。
“限制人身行动仍然是对自由的剥夺，但孟晚舟所经历的，与他们所经历的可谓天壤之别，”在西顿霍尔大学法学院(Seton Hall Law School)研究中国刑事司法的陆梅吉(Margaret Lewis)教授说。“他们最痛苦的磨难已经结束，但经历的创伤仍会持续下去。”
孟晚舟认错不认罪 港媒指美检一举动不寻常
孟晚舟与美国检方达成缓起诉协议，目前已经返回中国大陆。不过香港《南华早报》指出，美检的缓起诉协议中，孟晚舟只须承认错误，却不用配合调查，相当「不寻常」。 （图／中新社）
华为财务长孟晚舟与美国检方达成缓起诉协议，24日当庭获释，随即搭机返回中国大陆，这起协议被美检形容为一场「胜利」，不过香港《南华早报》认为美检的说法相当「奇怪」、「不寻常」，因为美检先前一直努力试图引渡孟晚舟，如今协议中仅要求孟晚舟承认做出不实陈述，孟晚舟最终未被定罪、不用接受惩罚，也不须与美检合作协助调查，她在法庭上也不认罪。
《南华早报》25日指出，最终孟晚舟未被定罪、不须服刑、也不用接受惩处；相反地，她只需要承认错误，但不需要认罪。美国司法部描述这起缓起诉协议所使用的语言，与本案结果「并不一致」，美国代理检察官博克曼（Nicole Boeckmann）在新闻稿中表示：「签订这起缓起诉协议时，孟晚舟已经为自己在一起诈欺全球性金融机构犯罪行为中扮演的主要角色负责。」
不过当24日孟晚舟以视讯方式出席在纽约的开庭时，当被要求回应她对4项针对她的诈欺及共谋指控时，孟晚舟却坚定回应「不认罪」。
报导指出，缓起诉协议通常同时要求被告承认做出不法行为，以及要求他们进行某种合作，以换取未来撤销指控。例如美国司法部与汇丰银行（HSBC）达成的协议就要求汇丰协助美国调查人员调查多项金融违法行为。
在与孟晚舟的协议中，美检要求孟晚舟坦承诈欺汇丰银行，不过《南华早报》指出这项要求只是孟晚舟的义务，并未要求她合作。
报导指出协议内容约5页，其中4页主要要求她同意有关2013年她在香港与汇丰银行高管开会的事实陈述，其中包括孟晚舟同意在一场简报会上刻意向这名高管提供关于华为与伊朗电信设备子公司星通（Skycom）关系的不实陈述，孟晚舟当时称星通为「伙伴」，但实际上华为控制了星通；她也称华为已经出售所有星通持股，但并非事实，因为这些持股卖给了另一间华为持有的公司；她也承认华为的商业交易违反美国对伊朗的制裁。
孟晚舟也同意不会否定协议中陈述的任何事实，也不会以任何方式陈述、暗示她「并非自愿、在不知情情况下、或是被迫达成协议」。
孟晚舟无罪认错，无罪不罚
华为技术公司首席财务官孟晚舟于 9 月 24 日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温哥华举行的听证会结束时离开法庭。照片：路透社
美国检察官描述了允许孟晚舟离开加拿大飞回中国是一种胜利——但如果是这样，在为她受审而付出的努力受阻之后，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最终，该华为技术有限公司行政人员已被判无罪，不会服刑，不会受到处罚。
相反，孟承认错误但不认罪。美国司法部用来描述延期起诉协议的语言与这种尴尬和微不足道的结果不一致。
代理美国律师妮可·博克曼 (Nicole Boeckmann) 在一份新闻稿中说：“在签订暂缓起诉协议时，孟已经对她在实施一项欺诈全球金融机构的计划中的主要角色负责。”
但是，当孟被要求回应对她的四项欺诈和共谋指控时，周五在布鲁克林美国联邦法院的视频露面中，她的回答响亮而清晰，尽管互联网连接不稳定：“无罪”。
延期起诉协议通常包括承认不法行为，以及要求被告进行某种合作，以换取在未来取消指控。
例如，美国司法部与汇丰银行（孟的所谓欺诈受害者）之间达成的交易包括让该银行帮助美国调查人员调查各种金融违规行为的条款。
孟的交易包括承认她向汇丰银行撒谎，但这只是她的义务——没有合作要求。
这笔交易只有不到五页长。主要要求是孟同意一份事实陈述（另外四页长），其中描述了她于 2013 年在香港与“金融机构 1”的一位高管举行的会议，在孟现已放弃的加拿大引渡中被确定为汇丰银行案件。
孟同意，她在有关华为与在伊朗开展业务的公司 Skycom 的业务关系的 PowerPoint 演示中故意向高管提供了不真实的陈述。
孟不实称星通为“合作伙伴”；事实上，华为控制了Skycom。她还声称这家中国电信巨头“出售了其在 Skycom 的所有股份”，但这也是不真实的，因为这些股份被出售给了华为控制的另一个实体。
她承认华为的商业交易违反了美国对伊朗的制裁，同样导致该银行违约，尽管她向银行家提出了其他要求。
孟进一步同意，她不会反驳事实陈述中的任何内容，也不会“以任何方式陈述、暗示或暗示她签署该协议是非自愿的、不知情的或受胁迫的”。
从技术上讲，对孟的指控仍在讨论中，但如果她遵守协议，这些指控将在 2022 年 12 月 1 日（她在温哥华被捕四周年）完全撤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