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念

有一个间接认识的朋友小菲,之前做过一阵子的“福利姬”。她向我倾诉了她的经历,以下内容为叙述方便,采用第一人称。

我叫邢小菲,2000年出生在北方一个三线小城市里,爸爸妈妈都在事业单位,工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小城里,属于让人羡慕的家庭。

作为“小镇做题家”的受益者,爸爸妈妈对我的学习管得很严,从小到大,他们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好好学习就行了”,家里的书是他们审查过的,有时候电影里出现接吻的镜头,他们马上会装作不经意地换台。

我觉得很可笑,他们总试图用一个罩子把我罩起来,隔绝外界的一切干扰,但这怎么可能呢?我表面上是一副乖乖女的样子,穿着朴素的校服,梳着马尾巴,但内心却充满了叛逆,我喜欢摇滚,羡慕列侬和小野洋子的爱情。

高考后,我顺利考入省城一所老牌985院校,让父母在单位里很有了点面子。妈妈一高兴,专门带我到省城买衣服,说要让我风风光光上大学,在回去的路上,她感慨:“你现在考上了好大学,我这辈子圆满了。”

在大学里,我如鱼得水,父母从小到大逼着我练的舞蹈总算有了点用武之地。我加入了学校的文艺社团,在社团活动里,我认识了陈博。

陈博比我高一级,是学校乐队的主唱,他个子很高,长得也很帅,嗓音充满磁性。我对他一见钟情,在我的追求下,陈博成为了我的男友。当我牵着他的手走在校园里时,骄傲地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有羡慕,更多的是嫉妒,尤其是赵悦的。

赵悦和我在一个宿舍,住上下铺,她也喜欢陈博,却被我捷足先登,对此,她很不服气。

和陈博交往后,我才知道,他的家境并不好,母亲长期生病,父亲是下岗工人,他连生活费都是紧巴巴的,但玩乐队又需要不少费用,没办法,我只能把自己的生活费贴进去,却仍然经常捉襟见肘。

让我生气的是,赵悦想方设法进入乐队,仗着家境优越,时不时请吃大餐,联系演出场地,还给成员买了不少名牌衣物,很快成了乐队的核心人物。她借着找陈博商量乐队的事,整天缠着他,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很生气,但也没办法。

我心里充满了危机感,赵悦长得不比我差,家境更是我远远比不上的,从小被娇惯的我在她面前竟然有自惭形秽的感觉,但我又不能让陈博察觉。我迫切需要钱,可又不敢向父母要,只得在网上到处找赚钱的路子。

在一个COS网站上,我刷到了一条兼职信息,上面语焉不详地写着提供COSER兼职岗位,酬金丰厚,有意向可以私信。赚钱心切的我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名叫Ashes的帖主发了私信。

Ashes很快回复了我,他先问我在网站上的头像是不是本人,我说是。他又转弯抹角地问我年龄、身高、体重等,一直到我有点不耐烦,他才透露,要我做“福利姬”。“什么?”我差点惊掉下巴,作为二次元爱好者,我隐约知道“福利姬”的概念。

它最初源自日本,女性通过拍摄色情或色情擦边球的图片或视频并进行售卖,这些对于购买的男性来说,就是福利,可以抚平他们隐秘的骚动欲望。

这实在已经超过了我的接受范围,我连忙回复:“那个不太正当吧,我不想干。”“有什么不正当的。”Ashes谆谆善诱道:“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免不了被人看吧,在大街上被人看了也是白看。不如发照片到网上,别人看了还有钱拿,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我不想拍那种照片,就这样吧。”说着我就想结束对话。Ashes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犹豫,他一连发了好几张照片,“你看,连脸都不用露,平常你们没事不也喜欢自拍吗,只要不露脸,谁认识是你。说实话,这钱不是谁都能赚的,趁着青春,给自己多留点美好的回忆,带给别人美好的享受,不是挺好吗?”

得承认,Ashes的话很有煽动力,他还说,就这几张照片上的女孩,轻轻松松一个月赚三千块钱没问题。我当时实在是太需要钱,尽管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却无法抵挡这么大的诱惑,糊里糊涂答应Ashes试一试。



Ashes在国外一个以成人内容著称的博客平台上注册了账号,他告诉我,他会负责平台的人运营,我只需要拍好照片发给他就好了。

在他的要求下,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趁舍友不在,悄悄躲进浴室,换上了Ashes要求的性感内衣,对着镜子自拍了一组照片。这是我第一次露到这种程度拍照,本能地有些恐惧不安,虽然手机一直遮着脸,按下拍照键的那一刻,我还是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好半天,我才鼓足勇气去看照片,看到自己裸露的大半身体出现在屏幕上,我很不适应,脑海里不由自主浮出了爸爸妈妈暴怒失望的眼神、同学吃惊鄙夷的目光。

深吸了一口气后,我用Ashes说过的话劝自己:”就当是穿泳衣吧,在泳池里,露得不比这少。“更重要的是,我想起了赵悦看陈博的眼神和她对我居高临下的态度,我对自己说,哼,神气什么,不就是靠爹妈吗?我靠我自己,比你高尚多了。

靠这样看似很强大的理由支撑着,我模仿Ashes发来的样片,不断对着镜子变换姿势摁下拍照键,渐渐地,我似乎开始欣赏照片里的自己,青春白皙的身体在镜头中如同饱满的水蜜桃般圆润嫩滑,自带一圈朦胧的光感。

拍完一组照片后,我将照片调色、美颜,用PS遮掉浴室背景,发给了Ashes,当然,发给他的照片,我都会很小心地确定不露脸。

Ashes连夸我有悟性,“果然,聪明的女孩做什么都会很聪明。”他还指点我,“一定不能让你觉得你刻意在诱惑,这样就俗了,要表现得很松弛,很随意,就好像你自己在拍,别人不小心看到了,就要这种感觉。”这不就是被偷窥的感觉吗,我腹诽道,但没办法,我想赚这份钱,就得听他的。

连续发布照片两周后,我收到了Ashes发给我的第一笔分账,竟然有500块,比起室友辛辛苦苦站在大太阳下面发传单、做促销,这钱的确赚得很容易。我又惊又喜,立刻拉着陈博美美吃了一顿海底捞。陈博问我是不是涨生活费了,我眨眨眼睛告诉他这是秘密。

Ashes随即把我拉到一个群里,里面都是喜欢我照片的男人,而Ashes发在群里的照片,就是他们渴望的福利。但是,这些照片绝大部分都是打上了马赛克的,要想要清晰无码照,就要找Ashes私聊交钱买。

按照Ashes的说法,卖照片的钱,他会按照我七他三给我分成。很快,我一个月就可以从他那里拿到三千多块。我用这些钱,给我和陈博买了不少名牌服饰。当我俩穿着我精心搭配好的情侣装,金童玉女般走在校园里时,我忍不住从心底笑出声来,庆幸自己终于不用在赵悦面前矮一截了。



过了一阵,我收到一个女孩露露的私信,她说她也是Ashes手里的“福利姬”,Ashes和她说卖照片三七分成,但她和自己群里的男人私聊后发现,其实Ashes拿的是七,她拿的是三,而且,Ashes还会向入群的人先收100块的入群费,也没有分给她。她直截了当向Ashes提出这样不公平,谁知Ashes根本不承认,还讥笑了她一顿。

露露一气之下,准备脱离Ashes,她通过Ashes关联的账号找到了我,劝我不要傻乎乎给Ashes白白效力。我知道,露露的目的无非在于报复Ashes,但我私信群里的男人,证实了露露的说法后,也觉得Ashes不厚道。

等Ashes再一次把分成的钱打给我后,我向他表达了要离开的想法。Ashes明显不高兴,却也没有过分的言辞,他只说了句“你们这些女孩,想得可真简单。”

脱离Ashes后,我和露露分别注册了自己的账号。由于之前有了经验,很快我就收获了第一批粉丝,也用一个专门的微信号建立了新的粉丝群。

为了能够更受欢迎,我不断学习那些获赞多、粉丝多的大号,领会他们的拍照技巧。我甚至自己买了一些改进人际关系、加强沟通能力的课程,以便更好地和粉丝沟通,增加他们的黏性。当然更少不了买的,是大量洛丽塔、JK风格的服装,这些衣服在学校里自然是没办法穿的,只能用于拍照,偏偏又很贵。几次踩坑后,我放弃了正版,专门搜一些类似款,反正照片精修后也看不出来。

所谓的努力很快有了效果,短短几个月功夫,新账号的收入就超过了之前Ashes给我的分成。因为和陈博的恋爱,也为了方便拍照,我搬出了宿舍,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还配置了一些拍照用的道具。

然而,随着粉丝的增多,开始有人提出过分要求,有人提出要和我视频,有人发来一些非常暴露的服装图片声称“你穿这样拍照,价钱随你开。”还有人私信要我露脸,开出了三百块一张的高价。

我全都拒绝了,在我内心深处,做“福利姬”只是一份类似兼职的额外收入,绝对不是我的主业,而不出格、不暴露真实身份,就是我的底线。有粉丝笑我放得不够开,他说,据他所知,有些”福利姬“除了照片,还会售卖自己的隐私视频和贴身衣物,甚至还会和粉丝私下见面交易。”你干这个不就是为了赚钱吗,怎么赚不是赚呢?“我觉得很不舒服,在他心里,我也许就是一个物件,只要有个价格,就能买下来随意摆布。

因为经常要交流心得,我和露露的联系越来越多。一次聊天中露露无意中提到,她竟然才刚上高二,是名艺考生。我大吃一惊,连忙劝她:“你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学习吗?赶紧别弄这个了。”露露发过来一张笑脸:“姐,你的口气很像我妈啊。”

露露说,她做福利姬并不仅仅是为了钱,她的父母都在做生意,家境并不差,然而,也正是因为忙于生意,父母对她的关心很少,特别是有了弟弟以后,父母和她的沟通就仅限于偶尔询问一下学习。

“最起码,在福利姬的世界里,我就像女王一样。那些男人,为了多看几张照片,多看到一点,什么话都说得出,什么事也做得出来。我瞧不起他们,又离不开这些,最起码,他们能让我觉得我实实在在存在着。“我觉得露露的想法有些偏激,但我的劝说在她看来又很苍白。

其实,不止她,我也常常会有被撕裂的感觉,在现实中,我是风光的985天之骄子,可在网络里,我不过是出钱就可以买到性感照片的“福利姬”。有时候与现实中的老师、学长接触时,我总会身不由主走神,想象在看不见的网路后,他们会不会也用带着钩子的眼神,一点点舔食“福利姬”照片上的每个细节。



有个网名叫阿乐的男人私信我,说他很喜欢我的感觉,想为我免费拍摄一组专业水准的照片,我看了他发给我的作品,觉得的确很有质感,就答应与他线下见面。

阿乐面色苍白,身材瘦弱,但他的水平确实够高,在他精心设计的光影里,我就像笼着水雾的植物,清新、脆弱而不乏美感。我很满意,半开玩笑地说:“这么专业,我怎么好意思白嫖呢?还是要付钱的。”

不料阿乐直勾勾看着我,认真地说:“那你就以身相许吧。”我以为他也在开玩笑,谁知道他很正经地说,福利姬和私房摄影师之间本来就有些事是心照不宣的,他以为我都懂。我说我不懂,更不想,但照片我会付钱的,我当着他的面给他转了帐,却被拒收了。

我把阿乐拍摄的部分照片放在账号上,果然开始疯狂涨粉。就在当月,我的收入突破了一万块。

要知道,就算是在省城,月入过万的工作也并不多。我内心的天平开始倾斜了,我想,毕业后辛辛苦苦朝九晚五,也未必能赚那么多,何况还是给老板打工,听说头部的“福利姬”能月入好几十万,还有专业的团队,不比创业差。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在做“福利姬”这件事上,逐渐投入了越来越多的精力,学业荒废了,连着挂了好几门课,社团活动也不再参加,陈博问了我好几次怎么回事,我都找借口敷衍了过去。

就在我一心忙着拍照、运营账号时,却发生了意外。一个疯狂的粉丝“也先生”反复给我发微信要求见面,我拒绝了。谁知,他竟然从我所发照片的蛛丝马迹里推断出了我所在的城市,对我开始疯狂的骚扰。

“你现在就在**市对不对,我马上就要休年假了,我要来**市,我会拿着你的照片一家一家学校找,只有你能抚慰我的寂寞。”看着他发来的威胁,我害怕极了,手忙脚乱地拉黑了他。没想到他又换了个微信号继续要求我加他,我只有退出微信,关掉手机,借口生病请了两周假,逃回了老家。

可就算是回了家,我还是会被各种各样噩梦惊醒。我想起之前Ashes说的哪有那么简单,不禁觉得自己原来的想法太天真了。“福利姬”本来就是打擦边球的事,谁知道会不会遇上极端的人,哪怕遇上一个,也够受的了,我根本就不具备承担这种风险的能力。

回到学校后,我想着还是重新找个靠谱点的兼职,把“福利姬”的事先放一放。但凑巧的是,陈博的母亲生病要动手术,家里的钱不够,陈博向我求助。

老实说,做“福利姬”是赚了一些钱,可是这样来的钱,我花起来也很大方,所以手头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才一万多块,我不想让陈博失望,就找朋友借了两万块,一起给了陈博。

借了钱自然要还,可除了重新做“福利姬”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快速赚到钱。于是,我又开始运营账号,好一阵子没在群里“发福利”,不少人退了群,我只有想办法拍摄出更有诱惑力的照片,把人再“拉”回来。

然而,就在一天晚上,我趁着陈博有演出,独自在卧室床上拍照时,陈博突然回来了。我措手不及,陈博盯着我身上那套来不及换下来的淡蓝色花瓣内衣,眼圈渐渐红了。

“原来,赵悦说得没错,你果然在做这个。”没等我分辨,他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喊:“邢小菲,你不觉得很脏吗?真的很脏。”吼完后,他重重摔了一下门,走了。我呆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任凭我再三解释哀求,陈博还是向我提出分手,并还了他借我的钱。原来,给我线下拍过照的阿乐是赵悦家的亲属,他在赵悦相册里看到我们班的合照,认出了我。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阿乐把这件事告诉了赵悦,而赵悦又告诉了陈博,于是,在陈博心里,我被判了死刑。

我知道这一切没办法挽回了,我问陈博是不是想和赵悦在一起,他冷冷地说他以后的事和我无关,我求他和赵悦一起保守我的秘密,他答应了。

就在我痛苦不堪的时候,我收到了露露的微信语音,她哭着说有一个经常买她照片的粉丝约她线下见面,她觉得这个男人很亲切,对她像父亲一样,就去了,哪知道,一见面,这个老男人就露出真面目,对她又亲又摸,她使劲踹了男的一脚才逃了出来,吓得浑身哆嗦。

我劝她报案,她又哭了,她说如果报案,做“福利姬”的事就会暴露,她爸爸非打死她不可。我怎么劝也没有用,只能让她忘了这一切,好好读书。

提心吊胆过了一个多月,一切风平浪静,只是陈博出双入对的对象换成了赵悦,我一边心如刀绞一边庆幸,他俩毕竟还算守信,没把我的事情说出去。

我和露露不约而同地注销了“福利姬”的账号,她决定拼一把,完成高考。而我也退了外面租的房子,回到宿舍,开始认真学习挂掉的科目,打算一次性通过补考。

我想,什么时候陈博和赵悦能忘掉这件事,我就安全了,但在这之前,我要先把丢掉的时间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