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和《洛杉矶时报》报道,美国国防部30日宣布完成撤离阿富汗任务后,《洛杉矶时报》记者纳宾·布洛斯(NabihBulos)发布了一段视频,视频中他随塔利班人员一起进入阿富汗喀布尔机场的一个机库,塔利班正在检查美军遗留的“奇努克”直升机。

据视频显示,十余名塔利班人员身着迷彩服和防弹背心、手持自动步枪进入喀布尔机场的一座机库,这里此前由美军控制。库中还停有几架美军遗留的“奇努克”直升机,塔利班正在检查这些设备。美国记者布洛斯在视频中表示,现在塔利班已经接管这里了。

近期的阿富汗国内局势异常复杂。早在8月中旬,美国总统拜登就在白宫发表讲话,为美政府早先制定并正在实施的撤军计划辩护。与此同时,为减轻现阶段撤军对美在全球盟友中领导力与信誉度造成的冲击与影响,缓和美国各界对政府阿富汗政策的不满,拜登声称将参照以往类似经验,借助“反恐超视距能力”对阿富汗境内恐怖分子视情实施集中定点清除。



8月30日,最后一名在阿富汗美国军人克里斯·多纳休在喀布尔国际机场登上C-17运输机 新华社发(美国中央司令部供图)

事实上,在拜登此番表态前,以中央司令部司令麦肯齐等为代表的美军高层就曾提出“反恐超视距能力”概念。随着塔利班在阿掌握政治和军事主导权,美政府围绕该概念作出具体安排的紧迫性与重要性显著提升。然而,地区潜在伙伴的合作意愿,阿各政治派别尤其是塔利班的立场态度,以及美在反恐问题上的认知偏见,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反恐超视距能力”的实际效果。其产生的负面效应非但不利于阿富汗国内政治生态重塑,更会持续搅动周边安全形势,助长地区恐怖主义势力回潮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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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提出“反恐超视距能力”,是为了保持美军撤出后对阿国内事务的干预和介入能力,谨防地区安全出现于己不利的严重危机事态,也是为了克服阿本土缺乏可靠军力支撑等不利因素,依托邻近地区现有和潜在军事资源,对盘踞在阿境内的恐怖主义目标实施远程精确打击。

根据“力量梯度损失”规律,一国开展军事行动的效率通常与行动本身距离目标的远近成反比,离目标越远,力量投送的难度将成倍增加,效率将成倍下降。因此,在阿邻近或周边地区寻找可利用的军事基地,强化对局部空域的制空权成为美落实“反恐超视距能力”的当务之急。目前,美正着手从两方面寻求突破。

一是利用中东地区现有基地群,发挥海空集群打击优势。据美《空军杂志》报道,美空军拟在2022财年耗资100亿美元用于强化在中央司令部辖区内的“持久存在”。目前,美在卡塔尔的乌代德基地、阿联酋的阿尔达夫拉基地,以及科威特的艾哈迈德·贾比尔和阿里·萨勒姆基地部署有大批作战、侦察和支援保障飞机。其中,6架可用于执行远程打击任务的B-52战略轰炸机已于6月进驻乌代德基地,并将与同期赶赴中东海域的“罗纳德·里根”号航母攻击群一道,密切监视阿富汗国内安全走势,做好随时发起“超视距打击”的准备。


资料图:一架美国空军的B-52轰炸机抵达卡塔尔乌代德空军基地 新华社/美联

二是南北双向并进,拓展在阿周边军事存在。麦肯齐此前宣布,作为对现有能力的补充,美将寻求与地区伙伴合作,在战区建立“从多个地点的地平线追捕‘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组织的能力”。在北面,阿富汗战争期间,美曾以军事人员和后勤物资转运调配为由,长期租用吉尔吉斯斯坦的马纳斯基地和乌兹别克斯坦的汗阿巴德基地。在阿政局发生剧变的背景下,不排除美就重获基地使用权事项与所在国政府展开外交磋商与谈判。

在南面,印度或超越巴基斯坦,成为美优先选项。日前,美国会众议员马克·格林在《国会山报》网站撰文,建议美军在印度设立军事基地并部署快速反应部队,以威慑塔利班和当地其他恐怖组织。在他看来,美印防务安全合作近年来取得的突破性进展(尤其是两国去年签署了《基本交流与合作协议》),为美在南亚次大陆建立新“落脚点”提供了可能,美军得以利用部署在当地的地面传感器实施目标监视和远程无人机操控。况且,美对巴基斯坦与阿富汗塔利班之间的关系心存戒心,这将削弱巴在美地区反恐战略中的地位与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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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和美军方高层近期在阿富汗问题上频繁提及“反恐超视距能力”这一概念,既是主动契合“大国竞争”背景下美军事战略重心转移的现实需要,也是为应对阿政局短期内出现的颠覆性变化而作出的被动选择。

首先,适应“后撤军时代”美军事战略重心转移新形势,将反恐作战模式由地面“持久战”转向空中“点穴战”。早在2020年2月,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与阿富汗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承诺在未来14个月内分阶段撤出美驻阿军事力量;今年4月,拜登政府正式宣布于5月前开启撤军进程,并在9月11日前完成全部撤军工作;此后,拜登再次将撤军最后期限前移至8月31日。

美方的上述举动,标志其已进入新一轮战略收缩和力量积蓄周期。据此,美对地区反恐策略作出相应调整,果断摒弃自“9·11”事件以来以“地面清剿为主、空中打击为辅”的作战样式,转而采取“耗时更短、地域更集中、目标更明确”的“超视距打击”模式。在确保对地区恐怖势力施加持续威慑与打击的同时,最大限度降低己方人员和资产面临的风险。

其次,阿政府和安全部队的迅速溃败,倒逼美政府加速地区反恐策略的革新及应用。美国防部统计数据显示,自2001年至今,美投向阿富汗战争的费用高达2万亿美元,其中用于训练、装备阿安全部队的费用就超过800亿美元。仅战争高峰时期,在阿服役的美现役军人、国防部文职人员和承包商数量就达80万之巨。

然而,巨额投入换来的却是30万阿安全部队在短短11天内的全线崩溃,不仅令美政府、军界和情报界大跌眼镜,更彻底打乱了美对地区未来军力安排的既定构想。按照原计划,阿政府和安全部队应在美军撤离后担负维护阿国内社会稳定、抑制本土恐怖组织和极端势力滋长的职责。但在阿富汗塔利班占领喀布尔,阿国内力量对比出现急剧变化的情况下,阿安全部队作为陆上防御屏障的作用已荡然无存,“超视距打击”遂成为少数供美选择的可靠手段之一。

另外,拜登政府急于通过“反恐超视距能力”平息美国内各界对其撤军决定引发的声讨与抗议,扭转自身及所属政党执政颓势。自拜登明确撤军时间表以来,美政、军两界部分人士难以接受美在阿付出巨大代价后撤军的现实。伴随阿国内形势急剧变化,对拜登的批评与指责正加速演变成一场各方相互推责攻讦的闹剧,美国家政治分裂、政党极化现象进一步加剧。

政府层面,白宫、五角大楼和情报机构围绕撤军责任相互推诿、避重就轻。政党层面,前共和党总统特朗普痛批拜登的撤军行动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外交政策耻辱”;国会参议院共和党竞选委员会主席斯科特呼吁国会对拜登处理阿富汗问题的方式展开调查,甚至考虑启动总统罢免程序。受此影响,拜登的民调支持率已降至就职来的最低值——46%。在多方施压下,拜登唯有借助“反恐超视距能力”,塑造“撤而不离”的周边军力部署态势,以证明美依然有能力掌控阿国内安全走势,并对突发事件做出及时有效的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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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阶段,美在实现全方位“反恐超视距能力”方面仍面临不少障碍。一方面,潜在合作伙伴对美态度仍不甚明朗。拜登政府将美盟友伙伴视作“独一无二的战略资产”,但美在撤军中的拙劣表现,将极大削弱其在全球联盟伙伴体系中的领导力和信誉度,并对阿周边国家反恐策略的选择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阿周边国家或将更倾向于通过自助而非合作方式来应对恐怖主义的蔓延。目前,除巴基斯坦已明确表示无意向美提供基地外,美与其他潜在合作伙伴的谈判也无实质性进展。

另一方面,阿国内恶化的安全形势,特别是“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死灰复燃,将使“反恐超视距能力”的实际功效经受考验。8月26日,由阿境内“伊斯兰国”分支机构策划实施的两起自杀式炸弹袭击,共造成喀布尔机场附近包括13名美军在内的170余人死亡。雪上加霜的是,阿富汗塔利班已对美在阿附近建立基地的尝试正式发出警告。由此可见,与塔利班的持续对话与沟通将成为影响“反恐超视距能力”的关键变量。

最后,美在反恐问题上将军事打击与政治重建割裂开来的惯用做法,也是一大问题。拜登在近期关于阿富汗问题的讲话中,再次强调“美在阿唯一重要利益是打击地区恐怖主义,确保美国家安全,阿国家建设从来不是美国的任务”。然而,事实一再证明,组建一个包容、团结、高效的中央政府,才是实现阿富汗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保证。美执意凭借单一军事手段解决问题的错误做法,不但会加剧地区安全动荡,更会将自身置于被恐怖主义反噬的危险境地。(作者系军事科学院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