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挨家挨户敲门动员普通民众复工后,阿富汗塔利班现在面临新的挑战,如何动员专业人士出山为他们服务。

一方面,很多专业人士已经跟随各国的撤离航班逃之夭夭。另一方面,即便没有逃走的,很多也选择观察时局,深居简出。

海达里(Ashraf Haidari)是阿富汗财政部的一位经济学家,自从塔利班进城之后,他就一直赋闲在家。不过,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他的平静。电话那头是塔利班的指挥官,他说,赶紧回来上班,他们需要海达里在“疯狂的外国人”离开后,管理运行这个国家。

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兰州大学阿富汗研究中心主任朱永彪教授表示:“虽然塔利班再三呼吁大家去上班,但事实上很多部门并没有恢复工作,国家机器并没有特别好地开始运作。”

他说,虽然塔利班很早就做好了重新执政的准备,但是对于如何治理这个国家依然准备不足,在治国理念方面,只有初步的想法,大多还比较模糊。



经济学家的复工经历

在塔利班进入喀布尔后不久的17日,塔利班发言人穆贾希德就宣布,对阿富汗政府全体工作人员及安全部队成员实施大赦。他还呼吁,政府全体工作人员尽快返回工作岗位。

虽然实施了大赦,但很多人依然担心遭到报复。而在实际操作中,确有个案被曝出。一位在喀布尔的阿富汗政府官员向第一财经记者透露,在16日塔利班士兵去了他家,拿走了文件、枪支和珠宝,但一家四口人身安全没有问题。塔利班已经表示会调查这些报道的个案。

现年已经47岁的海达里,经历过20年前塔利班的统治,自然他也不会轻易地相信塔利班的承诺。不过在22日,塔利班指挥官亲自打电话给他,他向外媒转述了指挥官的原话:“不要恐慌或者躲起来,我们需要你的专业知识来管理我们的国家。”

出于命令,海达里不得不复工。为了适应新的环境,他脱下了以往每天穿的西装,换上了传统的阿富汗长袍,并开始留起了胡子。为了不让家人担心,23日一早出门上班时,他并没有告诉家人他是回财政部工作。

到了办公室,三名塔利班官员迎接了他。他们告诉海达里,其他的同事也会慢慢地回来上班。现在他们特别需要海达里,需要他赶紧为地方省份转账拨付资金。海达里说,“他们在大楼里并没有带着枪走来走去,其中的一位还说要向我学习专业知识”。

不过,海达里也很快发现了不同之处,一位主管安全的塔利班官员告诉他,遇到祈祷时间,就必须停下手头的工作去祈祷。而在此前,这只是自愿性的,如今已经变为强制。

同样在财政部税收部门工作的西坎达尔(Sohrab Sikandar)向外媒表示,自从复工以来,他还没见过任何女同事。在17日,穆贾希德表示妇女是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塔利班将允许女性工作和学习,并享有“伊斯兰教原则范围内”的所有权利。

不过到了24日,他又表示,阿富汗职业女性近期必须待在家中,直到阿富汗建成一个适当的、能保证女性安全的系统。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巴切莱特(Michelle Bachelet)在同日表示,女性权利是一条“基本红线”。

缺乏人才和经验

另一位阿富汗央行的官员向外媒透露,塔利班目前只召回了少数前朝官员,主要是财政部和内政部的。这位官员表示,他本人也返回了工作岗位。

8月23日下午,塔利班发布消息,宣布任命伊德里斯(Mohammad Idris)为阿富汗中央银行行长,以“解决迫在眉睫的金融和民生问题”。

虽然塔利班对外介绍,伊德里斯是塔利班经济委员会的成员,但是此人此前并不为外人所知,外界怀疑以他的经验和能力,是否能够应对阿富汗当前棘手的经济问题。塔利班经济委员会此前的主要职责是向商人和农民收税,多渠道筹资款项,为塔利班的武装斗争提供资金保障。

已经逃到国外的阿富汗前央行代理行长艾哈迈迪(Ajmal Ahmady)20日在接受采访时称,现在的阿富汗正面临物价飞涨、资金紧张的问题,塔利班的新政府将面临严峻的财政困难和经济问题。

在24日,塔利班宣布任命古尔·阿加(Gul Agha)为财政部长。他同样来自塔利班经济委员会,是塔利班创始人和精神领袖奥马尔的亲信,目前仍在联合国安理会的制裁名单之中。

同日,穆贾希德还表示,将禁止阿富汗人前往喀布尔机场,尤其是那些具备一技所长的。他说,“我们有医生和教授,他们是人才,是国家的人才,不应该离开这个国家”。他鼓励这些专业人士继续留阿富汗,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工作。

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朱永彪表示,上述一系列表态和动作表明了塔利班已经意识到了阿富汗在重建过程中,缺乏人才的问题。

他说,在塔利班内部相对缺乏专业人才。在过去,大多数塔利班成员都参与军事斗争,缺乏治理类人才。朱永彪说,如今进入城市后,需要管理医院和学校,提供社会公共服务,而像更为专业的税收,海关和统计,那塔利班就不知道如何操作了,“原来这些公共服务都是由阿富汗政府提供的,塔利班不用管,而如今这方面人才肯定特别缺”。

延伸阅读

喀布尔街头:年轻女子正跑回家脱掉牛仔裤 换上袍子

“任何时候,阿富汗最需要三样东西——安全,安全,还是安全!”

“交出枪,你可以回家了。”8月15日,诸如梅旺德大街、查尔曼大街、曼达维大巴扎等喀布尔标志性地带,许多前阿富汗政府军官兵与塔利班轻松交谈。他们全是徒手状态,只有制服和肩章还能证明其身份。而面对曾经“教法治国”并长期扎根农村的塔利班执掌政权,普通的阿富汗人充满复杂的感情。

安全最为重要

“很难想象,我能这样面对他们(塔利班)。”一个自称在喀布尔近郊谢尔达尔瓦扎山下投降的军人阿肯扎达在社交媒体上表示,“我的心中仍有些忐忑。但至少现在,征服者还保持着笑容,他们摘下覆盖面容的头巾,强调我们都是‘兄弟’。”俄罗斯社交媒体VK于8月6日援引在希比尔甘向塔利班投诚的阿军中士赛义德(化名)的话说:“我把美制步枪交出去的时候,他们(塔利班)轻蔑地把武器踢到一边。”



塔利班在坎大哈市内巡逻。来源:wkrc


塔利班已发布旨在安抚阿富汗人的声明,承诺不会对那些为政府或其安全部门工作的人进行报复性袭击,而且“生命、财产和荣誉”将得到尊重。塔利班敦促阿富汗人留在阿富汗,并承诺为企业、大使馆、外国和当地慈善机构创造“安全环境”。17日,阿富汗塔利班更是宣布大赦所有政府官员,并敦促其返回工作岗位。

但美联社不忘提到一个细节,那就是8月13日塔利班占领赫拉特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将两名政府军俘虏指控为小偷,满脸涂了黑墨水,然后拉出去游街。这被认为是一个警告,因为按照塔利班的法律,如果是屡犯,偷窃者会被砍手。

“任何时候,阿富汗最需要三样东西——安全,安全,还是安全!”联合国前阿富汗问题特使拉赫达尔·卜拉希米曾说过的这句话,今天依然有效。美国议员迈克·华尔茨透露,美国在阿富汗持续20年的战争,名义上反恐,但实质上是利用阿富汗在中亚腹地给战略对手制造“人为的溃疡”,并附带掠夺当地资源,美国对阿政策的所谓“核心”实际不包括帮助建立高效执政机构,其实是在“搅局”,其结果是各种势力尾大不掉,阿政府执政能力薄弱。自2004年至今,阿政府全球清廉指数始终在倒数五名内徘徊,是世界上最腐败的政府之一。美国国际开发署的援助资金中,1美元援助资金只有15美分能最终到达接受援助者手中,30美分用于支付非政府组织的行政管理费用,另外55美分则被阿各级政府贪污或挪用。

重在争取民心

在一连串失望中,阿富汗普通人感觉复杂。位于喀布尔PD1区的曼达维大巴扎(集市),并未在塔利班进城时关闭,不少商贩还开始售卖塔利班的旗帜和宣传品。



美容院的工作人员将店外的海报撕下。来源:mirror

在最近被塔利班占领的地区,政府办公室、商店和学校仍然关闭,许多居民要么闭门不出,要么寻求出国。8月16日,社交媒体推特上出现着一张照片,显示喀布尔一家美容院老板在女性海报上涂鸦,年轻人则跑回家换掉牛仔裤和T恤,换上传统的袍子。一名25岁的赫拉特女大学生说,由于战斗,她已经好几周没离开家。通过与别人的交谈,她得知很少有女性上街,甚至女医生也要呆在家里,直到局势明朗。“我不能面对塔利班。”她与记者通话中说,“我还没准备好穿罩袍(系指早年塔利班统治下妇女被迫穿着的蓝色长袍)。”

塔利班领导人多次强调,“新阿富汗”会对女性开放教育,但半官方的阿富汗独立人权委员会(AIHRC)说,这些规定因地方指挥官和社区本身而异。过去20年,尽管阿富汗产生了一定规模的市民阶层,但总体上仍是保守的国家,特别是在大城市之外。在塔利班刚占领的加兹尼省马里斯坦区,塔利班地方指挥官要求妇女穿罩袍,每次外出都必须有男性亲属陪同。AIHRC在一份报告中说:“塔利班官方关于人权的声明与塔利班官员在实地采取的限制性立场之间的差距表明,塔利班远未就自己的政策达成内部共识。”

但多数观察家认为,今天的塔利班在政治上成熟多了。尤其它再度掌权,本身就与阿富汗官员腐败、民生艰难、经济落后的现实国情息息相关。这就必然要寻求解决民生问题、提高执政能力、促进民族和解,并逐步铲除“毒瘤”,否则“如水的民心”将很快离开塔利班一边。

需要指出的是,除去丢下烂摊子“一走了之”的西方国家,阿富汗周边各国普遍持建设性态度。今年7月,塔利班先后派出两波代表团前往俄罗斯和伊朗,传递了绝不允许任何组织或个人利用阿富汗领土威胁邻国的意愿。紧接着,塔利班政治负责人巴拉达尔又来到中国,与中国外交部长王毅举行会谈。中方重申了“阿人主导、阿人所有”的方针,希望阿富汗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而不要被外国势力左右,并希望阿富汗塔利班同“东伊运”等一切恐怖组织彻底划清界限,予以坚决有效打击,为地区安全稳定及发展合作扫除障碍。

8月16日,联合国安理会呼吁阿富汗各方立即停止一切敌对行动,通过包容性谈判建立一个团结、包容、有代表性的新政府,并让妇女充分、平等、有意义地参与其中。中国常驻联合国副代表耿爽也阐明中方立场,强调政治解决是阿富汗问题的唯一出路,当前阿富汗国家前景处在历史性的十字路口,中方希望阿富汗塔利班同阿各党派、各民族团结起来,建立符合阿自身国情、广泛包容的政治架构,为阿实现持久和平奠定基础。

另据极目新闻:塔利班接管的第2天:喀布尔街头平静 但几乎看不到女性

相比塔利班进入喀布尔第一天时的慌乱,16日的街道平静了许多,当地居民会跟塔利班士兵打招呼,但街头几乎看不到女性。

据BBC报道称,人流少了很多,大部分商店都关门了。



在检查站检查的塔利班士兵(来源:BBC)

当地的出租车司机称塔利班“表现还算令人满意”,还有当地居民向塔利班武装人员打招呼说:“你好,祝你好运。”

塔利班仍在进行交通管制,他们在收费站等地检查车辆,塔利班士兵驾驶的汽车也会被检查。BBC称,这种检查是为了防止有抢劫者和小偷伪装成塔利班士兵。

这一天,塔利班士兵仍然沉浸在夺取喀布尔的喜悦中。塔利班发言人呼吁阿富汗人留下来重建国家,并且保证民众的生命、财产和荣誉不会受到伤害。但许多阿富汗人仍然对塔利班持怀疑态度。

街上女性寥寥,她们穿着蓝色罩袍,戴着口罩,都是独自一个人。

24岁的阿富汗人哈亚特出了门,他想看看塔利班统治下的城市是什么样子,他说:“街上没有女人在走路,但车里有戴着口罩的女人,她们都没有露出头发。”



街头巡逻的塔利班士兵(来源:BBC)


哈亚特觉得街上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是他还是有点担心。街头的酒店曾经爱放音乐,工作人员有点害怕,现在已经不放了。

20年前喀布尔统治时期,曾要求妇女穿罩袍,男性蓄胡须。但截至目前,塔利班并没有对喀布尔居民着装作出要求。尽管如此,一些女性仍然急着到处打听哪里可以买到罩袍。

17日下午,塔利班宣布对阿富汗实行“大赦”,并称希望妇女加入其政府。塔利班文化委员会成员埃纳穆拉·萨曼加尼表示,塔利班称不希望女性成为受害者,女性应该加入政府。塔利班领导人还访问了国家电力公司和医院,他们表示,女性医护人员应该在岗位上正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