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8月16日,由美国国会设立的阿富汗重建特别监察组(SIGAR)发布了一份长达140页的教训总结报告,这家成立于2008年的机构指出,阿富汗这场灾难实际上是由长期酝酿而成的,由于诸多因素,美国在阿富汗推行的政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失败”。
比如美国在阿富汗重建战略的不连贯性;无法确保重建项目的长期可持续性;制定了不切实际的时间表,“20个一年”而不是“一个20年”;美国在阿富汗的人员往往不合格,每一家机构每年都会经历一次内部大轮换,类似的错误还会再犯;不了解阿富汗的文化和政治背景等等。
事实上,这已是SIGAR多年来发布的第11份经验教训报告。该机构负责人约翰·索普科(John Sopko)上周末还在节目中表示,他为了向美国政府发出警告,在过去10年里曾作证过50多次。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早在2019年,《华盛顿邮报》还曾曝光过SIGAR的一份内部采访报告,其长达2000页、采访了超400名政府内幕人士。而这些人在采访中都表达了抱怨、沮丧、愤怒等不满情绪。
有一些受访者坦言,在喀布尔的军事总部和白宫,歪曲统计数据是很常见的,让人们觉得美国正在赢得这场战争,但事实并非如此。而索普科当时还向《华盛顿邮报》承认,这份采访报告显示出了,“美国人民一直在被欺骗”。
报告封面截图
采访760人、审查数千份文件,才发布这份报告
报告指出,这场战争导致了2443名美军和1144名盟军阵亡,20666名美军受伤。阿富汗人则面临着更大的损失,至少有6.6万名阿富汗士兵阵亡。
在这20年里,美国政府花费了约1450亿美元(约合9394亿元人民币),以重建阿富汗、重建其安全部队、平民政府机构、经济和公民社会。而美国防部在阿富汗战争上花费了8370亿美元。
报告称,在设立之时,SIGAR是试图帮助美国在阿富汗的重建任务更有可能取得成功。为此SIGAR在审计和特别报告发现并汇报了重建项目的不足之处;季度报告提供了重建问题的实时分析;经验教训报告也指出了威胁到重建阿富汗的挑战等。至今,SIGAR已发布了427份审计报告、191份特别项目报告、52份季度报告、以及10份总结经验教训报告。
报告指出,在美国的介入下,尽管阿富汗在包括保健、产妇保健、教育等数个领域的情况都有所改善,但进展却极其缓慢且发展情景也令人质疑。而与此同时,这当中存在着太多的失败之处。
为此,SIGAR又基于对现任和前任政策制定者、军官、专家等超760人的采访、以及审查数千份政府文件等,发布了这份最新报告,其总结出了7个关键的经验教训,称可供全球其他冲突地区使用。
“美在阿人员往往不合格”、“20个一年而不是一个20年”……
教训一:战略。美国一直想制定和实施一项连贯性的战略,但其在面临各种挑战时,却引发了人们对政府机构设置、实施和评估战略等能力的质疑。
报告指出,美国政府在阿富汗的各机构之间,其责任分工并未考虑到机构的长短处。如国务院本应领导重建工作,但却缺乏专业知识和资源,无法主导战略。国防部有资源和专业知识管理战略,但却不适用于大规模的重建任务——具有重要的经济和治理等组成部分。
报告认为,这就意味着没有一个单独的机构能够统筹管理重建阿富汗战略,“这种不合理的分工导致了战略的薄弱”。
曾在布什、奥巴马任职总统期间,担任过他们的阿富汗事务顾问的陆军中将道格拉斯·卢特,在2015年接受采访时曾说过,“我们对阿富汗从根本上缺乏理解——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阿富汗做什么”。
教训二:时间。美国政府一直低估了重建阿富汗所需的时间,并制定了不切实际的时间表和预期,快速支出成了优先事项。而这些选择也加剧了腐败,降低了重建项目的有效性。
报告认为,美国在阿富汗的重建努力,可被描述为“20个一年”,而不是“一个20年”。阿富汗机构和权贵们没有进行改革和改善,而是找到了为自己的目的挪用资金的方法,这只会使这些项目本应解决的问题更加恶化。
教训三:可持续发展。美国政府经常无法确保重建项目的长期可持续性,由于项目闲置或年久失修,数十亿美元的重建资金被浪费了。
报告称,人们很少以项目的持续效用来评判美国机构,总是以完成的项目数量和花费资金来进行评判。有不少美国官员为此会经常确定并实施短期项目,很少考虑到阿富汗政府的能力和长期可持续性。
美国国际开发署官员在接受采访时说,“阿富汗政府没有动力去创建自己的预算程序,因为(捐助)的水龙头已完全打开。”
教训四:人员。美国政府没有能力在正确的时间安排正确的人担任正确的工作,这是这次任务中最重大的失败之一,也是最难以挽回的地方之一。
报告指出,美国在阿富汗的人员往往不合格,训练也很差,那些合格的人员很难留住。报告称,“国防部的警察顾问们通过观看美国电视节目学习警务,通过大规模的PPT演示选出民事小组,每一家机构每年都会经历一次内部大轮换,由于员工不断轮换,留下继任者又从头开始,再犯类似的错误”。这些对重建的质量有着直接影响,经常没有足够人员、足够的合格人员来监督支出。
教训五:不安全感。报告称,在塔利班争夺控制权的偏远地区,美国官员无法让惊恐的阿富汗农村人相信支持他们的政府有好处。由此产生的不安全感和不确定性,也使得阿富汗成为世界上经营企业最糟糕的环境之一。
报告提到,美国政府笨拙地将西方技术官僚模式强加于阿富汗经济机构;还训练安全部队使用他们不懂的先进武器系统,更别说要维护……在没有这种背景知识的情况下,美国官员经常将权力交付给错误的人,如那些掠夺民众、或将美国援助从预期接受者转移出去的权力掮客,以使他们及其盟友中饱私囊、壮大权力。
教训七:监测和评估。美国政府机构很少进行充分的监测和评估,以了解他们所带来的影响。
报告表示,尤其在阿富汗这样复杂和不可预测的环境中,无数的变量都会影响结果。缺乏定期的现实监测,就会创造风险:无论它是否实现了更广泛、更重要的目标,一个完成了所需任务的项目就会被认为是“成功的”。
报告还称,美国政府在阿富汗的监测和评估工作,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和长期人手不足。这就让美国政府错过了许多及时纠正的机会,也直接危及到了美国、阿富汗和盟友军队和平民的生命,破坏了实现战略目标的进展。
《华盛顿邮报》报道截图
SIGAR负责人:美国人民一直在被欺骗
事实上在2019年,特朗普考虑撤出仍留在阿富汗的1.3万名美军之时,《华盛顿邮报》就曾曝光过一份SIGAR采访超400名美国内幕人士、长达2000页的采访报告。为了公布这份文件,《华邮》还以美国《信息自由法》为名打了3年官司。
在这份采访报告中,许多内幕人士的言论与美国总统、将军、外交官多年来的公开声明相矛盾,其清楚地表明了,美官员刻意发表了他们明知是错误的乐观声明,并隐藏了战争已无法获胜的证据。
曾在2013年-2014年在喀布尔美军军事总部任反恐顾问、退役的陆军上校克罗利(Bob Crowley)在采访时说,各种调查完全不足为信,因为这些调查自说自话,只为“表明我们所作都是对的”。“每一个数据点都被修改,以呈现尽可能最好的画面。”
还有受访者说,在喀布尔的军事总部和白宫,歪曲统计数字是很常见的,让人以为美国正在赢得这场战争,但事实并非如此。一名国家安全委员会高级官员说,在整个战争过程中,衡量战事的“指标一直受到巧妙操纵”,“我们使用受训士兵人数、暴力级别、对领土的控制”等指标,“但这些全部不能准确反映情况”。
而在当时,SIGAR负责人约翰·索普科还向《华盛顿邮报》承认说,这份采访报告显示了,“美国人民一直在被欺骗”。
如今,眼看美国在阿富汗耗费20年的苦心经营,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之后,不少曾参与过阿富汗战争的美国退伍老兵都对此表达了失望、不满和愤怒。
CNN、《纽约时报》在8月16日采访了多名退伍老兵。他们中有人斥责说,其实他们早知道会输掉这场战争,但如今却在全世界的电视直播中输掉,这玷污了美国和数十万名参战美军士兵的声誉。而看到现时的喀布尔,他们感到悲愤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