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改变了天文学,但因此得诺贝尔奖的,却是他。”今天我们要说的,是乔瑟琳·贝尔(Jocelyn Bell Burnell)的故事。



1943年,贝尔出生于北爱尔兰。

她爸爸曾是阿尔玛格天文馆的建筑师,家中有不少天文学的书籍。贝尔对其他书都不感兴趣,唯独对天文学情有独钟。在看了天文学家Fred Hoyle的《天文前沿》(Frontiers of Astronomy)后,她早早就下定决心,自己将来要当一名射电天文学家。



有梦想很容易,但实现它在当时却是难如登天。

在当时的北爱尔兰,“女人天生就是做家务的”想法,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我记得我弟弟出生的时候,人们对我妈妈说,你终于有儿子了,恭喜!”“我订婚的时候,人们纷纷发来祝福,但当我获得科学上的重大突破时,却完全无人问津。”



初中第一周,学校就开始分班教学。男生去科学实验室,女生去学做饭。

贝尔年轻虽小,但她知道这样不对。她跟老师抗议无效后,回家把事情告诉了父母。贝尔一家都是贵格派(基督教新教的一个派别),他们相信每个人身上都有神性,都值得学习科学。当贝尔父母得知学校不让女儿学习科学后,勃然大怒,冲到学校跟老师交涉。大闹了一场后,贝尔才成为了学校中第一个被准许学习科学课程的女生。



到了大学,这种情况也没有丝毫改善。格拉斯哥大学的物理系有50个学生,而贝尔是唯一一个女生。每次进教室时,所有男生就会开始吹口哨,拍桌子,各种起哄。“我必须要控制自己不脸红,因为一旦脸红了,他们会起哄得更起劲。”



在这种环境中,贝尔的自信心被击落到谷底。格拉斯哥大学毕业后,她抱着买彩票的心态申请了剑桥大学的博士项目。“其实我内心是感觉自己的智商配不上这种顶级大学的。但出乎意料的,我进了。我一直认为是剑桥搞错了,不小心录取了我。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无比努力,这样万一那天被他们发现我不够格,被赶出校门,我也能告诉自己我尽力了。”



贝尔在剑桥的导师是Tony Hewish。

当时,她跟着导师一起研究刚发现不久的一类新的奇异天体——类星体。他们先花了两年时间搭建射电望远镜,用来接收遥远天体发出的微弱电磁波信号。



贝尔的博士论文主题是类星体。射电望远镜搭建好后,她负责观测,分析数据。



观测期间,每天记录数据的纸长达30米。

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数据中。有一天,贝尔发现了一段让她无法解释的信号。“看着不像类星体。我想理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于是,她拿着这段信号去问导师Tony。Tony直接说,这是人为干扰。他认为,有可能是因为贝尔把射电望远镜的线路接错了,所以导致了这段奇怪的信号。

但贝尔感觉不是,她决定回去,自己继续观察。“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信号,在我接近5千米的图表数据纸中,它只占了十万分之一。”“我们需要放大,让墨水笔在记录纸上运行得更快,才能看得更清楚。”

于是,她前往观测台,在合适的时间,将记录仪调整到高速。





然后,她得到了一系列极其规律的间隔脉冲,时间间隔为1.33秒。



“这到底是什么?”贝尔又打电话给Tony。Tony还是下意识回了一句:没必要争论了,就是人为干扰。直到第二天,Tony来到观测点,亲眼看到了那些数据。他才终于相信,这真的不是人为干扰。



从此之后,一项全新的研究展开了。“这究竟是什么?”“我们为什么会收到这个奇怪的信号?”有些贝尔的同事甚至怀疑这是外星人向地球发来的编码式问候信息。



贝尔很兴奋,自己可以参与到这项重大发现中。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似乎被导师排除在外了。有一天,他准备去请教Tony一个问题,却意外发现他的办公室门关着。敲门进去,他发现Tony正在和部门负责人Martin Ryle谈话,谈话的内容正是关于这段奇怪的信号。而Tony显然没打算邀请信号的发现者贝尔参与讨论。

贝尔不小心撞见,Tony没理由赶她走,三个人就一起聊了一会。最终讨论没啥结果,关于“如何发表这段信号”,Tony和Martin都没提出啥可行的想法。

但贝尔知道,如果只有一个数据,让人们相信是很难的。“发现更多类似的信号,就是关键所在。”于是,她转头又回了实验室,开始分析数据。

就在常规的图表分析中,她突然发现了一段熟悉的脉冲,跟她发现的第一段非常像。

“现在,我们有两段了!”

随后很快,Tony在剑桥举行了一场座谈会。剑桥的所有天文学家都来了。连贝尔小时候的天文学偶像Fred Hoyle也出现在了听众席。

Tony在讲台上,宣布了这项重大发现。

贝尔被提到的并不到,当被提到时,她只被称为“学生”,或“贝尔小姐”。

这项发现震撼了天文学界。



后来,人们确认这是一类新的天体,并把它命名为“脉冲星”。脉冲星很小,直径大约20公里左右,但大多质量却比太阳还要重。它转速极快,转动时从磁场的两极喷射出强大的电磁辐射流。脉冲星就像宇宙中的灯塔,只有当这些“灯光”扫过地球的时候,我们才能观测到它。

“脉冲星的发现是天文学历史上最大的惊喜之一,它以一种极其戏剧化的方式,让中子星从科幻小说变成了现实。科学家多次利用脉冲星,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进行有力的检验。脉冲星也让我们对宇宙中重元素的起源有了新的认识。”

由于脉冲星是在蹋缩的超新星的残骸中发现的,它们有助于我们了解星体蹋缩时发生了什么情况。还可通过对它们的研究揭示宇宙诞生和演变的奥秘。

因为意义重大,脉冲星被称为20世纪60年代天文学“四大发现”之一。



1968年,贝尔和Tony一起发表了这项研究的论文。

论文一经发表,就引发了全球的关注。然而让贝尔万万没想到的,是媒体的态度。

所有媒体在询问专业问题时,统统去找Tony采访。

当记者采访她时,问的问题都是:“你交过几个男朋友?”“你是金发还是棕发?”“胸围腰围臀围是多少?身高多少?”摄影师更可恶,拍照的时候,竟然让她把衬衫的扣子解掉几颗。

几乎没有媒体把她当做正经科学家对待。面对这些种种,经历的太多,她都习惯了...



后来,贝尔结婚,因为丈夫在其他地方工作,她就离开了剑桥,跟随丈夫去其他地方搞科研了。

1974年,她正在研究X射线天文学。有一天早上,他们要用的卫星刚发射上天。一个同事火急火燎跑进她办公室说:“你听到消息了吗?”贝尔以为是卫星出问题了,但并不是。是诺贝尔奖出炉了。贝尔的导师Tony因为在发现脉冲星中发挥决定性作用,被授予诺贝尔物理学奖。

研究项目的部门负责人Martin Ryle也被认为有功,和Tony一起共享了这座诺贝尔奖。而真正发现脉冲星的贝尔却啥也没有。

很多业内同行都对贝尔打抱不平。

当时的媒体报道:《诺奖获得者陷入“窃取女生劳动成果”争议》

著名天文学家曼彻斯特和泰勒所著《脉冲星》一书的扉页上写道:“献给乔瑟琳·贝尔,没有她的聪明和执著,我们不能获得脉冲星的喜悦。”。霍金在《时间简史》一书中,也只说脉冲星是贝尔发现的。

贝尔认为,她的女性和学生的身份,让她被诺贝尔奖无视了。但没有拿到诺贝尔,她也没有很不爽。反而,她很开心,自己的发现重要到可以拿到诺贝尔奖。“没有诺奖挺好的。一旦获得了诺奖,就开心那一周,之后就没人给你发其他奖了。但因为我没获诺奖,我几乎每年都能拿到一个新奖,这有趣多了。”

对于奖项,贝尔早已看开。但没想到的是,在她发现脉冲星半个世纪之后,她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2018年,为了表彰她发现脉冲星,基础物理学突破奖评选委员会,决定把特别突破奖授予贝尔。科学突破奖又被誉为“科学界的奥斯卡”,此前获得该奖的,都是重量级人物,比如霍金。除了至高荣誉,贝尔还收到了300万美元的奖金。

贝尔习惯了简单的生活,对物质没有太高要求。收到奖金后,她立马联系英国物理学会,把钱捐了出去。用300万美元,为少数族群的学生设立了一笔研究奖学金。“我发现脉冲星,是因为我有点像一个局外人,总感觉自己不够格。所以格外努力。如果我可以给少数族群更多机会读博,他们可能会做出更多有趣的发现。”

同时,她还共同创建了一个名为“雅典娜天鹅”的项目,致力于为学术界的女性提供支持。如今,她是牛津大学的访问教授,也是邓迪大学的名誉校长。

一个曾经人人都认为她应该去干家务的小女生,硬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在天文学界闯出了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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