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辉百年医院万人大转移:医生边推担架边哭,新生宝宝还套着塑料袋


抱着三盒泡面,63岁的卫辉老人陈巧凤有点懵。在她眼前,医院门前的花台、围栏都被淹没了,人们站在水中,排队等着挤进铲车的挖斗里。哨声响起,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出来,躺在上面的患者,扯过纸巾将自己的脸遮住。

“我该咋回家?”老太太喘着粗气问身边的人,手腕上挂着的病人信息条露了出来。

—— 这是125岁的卫辉市新乡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这里正遭遇建院以来最大的危机。

7月25日晚上,河南新乡市下辖的县级市卫辉城区内,整个城市基本全部泡在水中,最深处达到2至3米,到7月26日,水位继续上涨。尽管位于城市地势较高处,洪水还是蔓延进新乡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一楼被灌满,大门口被淹。

静默于卫辉北面,它是河南省直综合性三级甲等医院,这里被卫辉人视为城市的守护地之一。在城市贴吧里,寻医问诊的求助信息下,“去一附院看看”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回复,周边新乡、鹤壁的患者也会来此治疗。

洪水蔓城,百年医院,紧急转移。

这场从7月26日清晨开始的大转移,持续了一天一夜。7月27日凌晨,被洪水围困的卫辉市新乡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内9000多人已被安全转移,其中包括约3000名病患。

“好好好,您先去更安全的地方,等水退了,我们再给您治疗。”将患者抬上冲锋艇,一位医生拉着她的手,宽慰道。



7月25日凌晨两点 水开始涨起来“让重症患者先走”

在吴肖雅的印象中,水是从7月25日凌晨涨起来的。

5天前,她的母亲在一附院完成手术,医生成功将一个20公分的脊椎肿瘤切除,进入术后恢复阶段后,做女儿她的如燕衔泥般,带来了新的被褥、烧水壶、小电饭煲……医生们笑她在搬家,她也欢快回道,“是呀,就是要把妈妈照顾得白白胖胖的。”

“25日凌晨2点,我守上半夜,看着水开始涨起来,等到天亮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25日下午4点,吴肖雅已经将所有的东西打包好,装满了一辆小三轮车,水没过膝盖,站在医院门前,她在等冲锋舟。

此时,整个医院的转运都在紧张有序中进行。冲锋舟留给重症患者,躺着的患者连被褥刚好是一个冲锋舟的长度,再在两边边缘塞进一个医护人员和家属,每次只能转运走一位重症患者。

更多患者是在等待铲车,司机将铲子放下,大家挤进挖斗里,一辆铲车一次最多能转移20人,有的外伤患者不想给医院添麻烦,自己用塑料袋将包扎处层层包裹,站在人群中排队,一位身怀六甲的孕妇,将双腿一层层裹起来,“我自己能行。”她谢绝了让她先走的建议。

“我们从上午开始转运,医院联系了冲锋车和铲车,让重症患者先走。”李飞是一附院神经外科的医生,医院按照科室分别通知转移后,在中午开始停电,没法提供吸氧、做雾化等治疗后,紧张的气氛在重症病房开始弥漫。

“病房开始热起来,我能感觉到我妈妈开始焦虑。”吴肖雅很理解,母亲在手术中脊椎重新开了4节,右边固定后不能动弹,本身就浮躁的心情,加上高温停水,转移这个词的背后所涵盖的各种问题,让他们全家都开始担心。

医院里的人在为出去担心,医院外的人在为怎么进去而奔走。

杨先生的岳父24日在一附院完成了结石手术,73岁的老人,原本要住院一周后再出院。26日早上,得知医院进水后,杨先生全家都开始着急,医院通知患者们 " 病情严重的就转院,轻一些的就回家 “。

可怎么进去将老人接回来?多方联系无果后,他横下心想开着家里的越野车往水里冲,被妻子抢过钥匙,“没看见电线杆都被淹到顶了吗,这下去了还能回得来吗!”



7月25日17时 积水深约一米“只带最重要的”

对于此时的卫辉而言,莽撞的结果就是“回不来。”

下午4点,当杨先生坐上救援队的冲锋舟开始靠近医院时,这个中年人红了眼眶。沿着比干大道向里,属于平原的方正地形已经是一片泽国。熟悉的县政府、财政局、运动馆都已经进水,路边的车辆被浸泡得只剩下车顶在水中隐隐可见,被淹得只剩下顶部的交通灯还在红绿变换,城市却已在无法行驶车辆。

“卫辉,咋就这样了。”一群鱼从冲锋舟下游过,无人有兴趣,沉默前行中,杨先生喃喃道。对于这座千年古城而言,这里有比干庙、有孔子击磬处、有姜太公钓鱼乡、有明皇子望京楼,千年历史下,整座城市城水相依水润城、绿水交融绿满城,此时都被浸泡在水中。

放晴已经4天,卫辉的水从哪里来?

这里是“豫北水城”,被四条大中型河流和四座中小型水库所怀抱。当承担着排洪功能的卫河,受共产主义渠洪水涌入、上游洪水下泄等原因影响水位抬升时,就出现了溢水现象。

此时,尽管救援部队越来越多的聚集,但转运病人的难度还是超过他们的想象。

26岁的齐国令在26日中午到达一附院,重症病患都在住院部的5楼以上,没有电梯,几个大小伙子开始抬着担架下楼梯,“我真恨不得背起就走,但病人安全重要,所以我们要保持平衡,要步履一致。”

同个病房,吴肖雅看着隔壁床的阿姨被几个救援队员一起抬走下楼时,内心第一次涌起一种想哭的情绪,“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很感动,很好。”

一切都在细细碎碎地进行。

“我给你说,你这一堆东西,我检查下!”李飞拿起一位患者抱着的大包,被几张TC片盖着的,是鼓鼓囊囊的方便面和卫生纸,“只能带你最重要的东西走,这些占地方。”转过头,他看见吴肖雅整理出一车的行李,“走走走,我们抬到我办公室去,你这些,别想带走。”

有顾全大局的“责怪”,也有温和的妥协。没过膝盖的水中,一位救援队员拉着一位婆婆的手,缓缓跋涉,他的另一只手,提着半袋的塑料瓶,没办法,那是婆婆的“宝贝”。

送完老人后,他捂着肚子,神情紧绷,倚靠在一辆黑色轿车旁,此时水位已经淹没半个车轮。一旁的志愿者见状,紧忙叫来医生。

“吃午饭了没?”医生问道。

“我包里有两根火腿肠,但是没来得及吃。”他回答。

“有吃的就一定要吃啊,天气这么热,又是体力活,很容易中暑的。”

诊断后,医生怀疑他得了胃炎或者是阑尾炎,需要去另外一家医院确诊。

“我是来救援的,怎么就成被救援的了?“失望中,他被推走坐上救援艇。他是来自菏泽的蓝天救援队队员,他名叫苏凯。



7月26日凌晨 整个城市的转移“担心重症病人的接收”

尽管医院已经停止了手术,但在下午 4 时,依然有求助传来。院内一名脊柱骨折的患者,刚做完第一次手术,需要再次手术,而此时断水断电的该医院并不具备手术条件。

很快,一艘冲锋舟载着3 名消防员到达医院。 此时,医院东北门,等待救援的群众和病患排着长队,但当代表紧急的口哨声响起,水中的长队自动让开。患者被到冲锋舟边,志愿者、医护人员与救援人员走上前,高喊着 " 小心一点、慢一点 “,然后慢慢将病人连同担架平稳抬上救援艇。一位护士跟上去,消防员一直安抚着家属情绪:" 别担心,没问题的。”

对于李飞而言,他最大的担心是重症病人的接收问题,事发紧急,从最初由医院自己联系,到卫建委开始调配,他认为转移出去的病患,新乡周边哪些医院能够接收,中间的沟通需要更流畅。

而在门诊大厅内,护士茹静站在门口,紧紧拽着电话,看着站在水中的队伍,满眼焦虑。她很担心,父亲腿有残疾,此刻还和家人一起在长长的队伍中等着转移。

她不能陪伴,因为门诊的病人早就转移和自行离开了,作为重症和住院病人转移的临时停靠点,这里还需要人员守着。

“从这边走,慢点,来,搭把手抬一下。”又一名病人躺在推车上,从感染科送到门诊大厅,茹静一边开门,一边招呼着身边的同事。

见病人被抬上担架,送到冲锋舟上,茹静迈开步子,踩着齐膝的积水,走到一名救援人员面前,“这边还能不能请更多的铲车和冲锋舟来?还有很多病人需要转移。”

夕阳已经快要跟洪水齐在一条线,她知道,入夜后救援会更难。

“险情发生后,我们医护人员也都没有下班,一直在抢险、陪伴患者,及时为患者和家属进行心理疏导。”茹静很担心等着被转移的家人,长时间泡在水中,父亲残疾的脚会不会更难受。

另一边,一位医生埋头推着担架往医院走,边推边哭,“我们家全被淹了,我们家有六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我们还有病人没有转运完。”

紧张中,也有充满惊喜的时刻。

当产房的护士们,抱着新生宝宝出现时,看着被仔细包裹着酣睡中的小宝宝们,在最外面还套着一个“医用废物”的塑料袋,所有人笑了,这是整个转移中,最轻松的一个瞬间。

二次紧急大撤离:洪水逼近卫辉一小学安置点的12小时

澎湃新闻记者 赵思维 柳婧文

水位上涨,淹没了卫辉大片城市街区。本文图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赵思维 图

“水涨了,快转移人!”7月26日凌晨4点多,看到水已漫入小学门道,居委会干部满开燕和同事匆忙发出求助信息。同一时间,救援人员贾永新和队友们接到紧急指令:转移回民小学的12名孕妇。

回民小学是洪水围困卫辉后城郊乡设立的临时安置点,就近安置下街的受困居民。满开燕着急,如果洪水漫入,几天前陆续转运进来的数百位城郊乡下街社区居民将很快泡在水里,孕妇、小孩及卧床不起的老人将情况危急。

天微微亮,贾永新和救援队员看到路旁建筑物上的水线又上移了一些,对安置点的紧急求助愈加担心,他们将冲锋舟的马力开到最大,水面溅起的浑水浪花打湿了大家的衣服。

这是一片人口密集的老城区,洪水漫入街道后,各种垃圾甚至死去的老鼠和猫狗等都漂浮在水里,散发着一股股异味。



附近水面遍布各类生活垃圾,散发出阵阵异味。

踩着没过脚踝的污水,现场待转移的居民排起百米长的队伍。看着冲锋舟驶来,人群开始往前拥。民警、志愿者和救援人员靠“吼”维持秩序:

“老人和孩子先上;能少拿一件东西就能多带一个人出去;都别急,都能走。”



水位上涨迅猛,不少人站在没过脚踝的水里等待转移。

与此同时,眼部残疾的林军一家四口坐在安置的教室内,他担心出去后没人管他们,不愿离开。“没人不管你,会帮忙联系好救助站。”在场的人反复劝说二十多分钟后,他们一家开始动身离开。

“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我们才会走。”满开燕说。



下午3点,等待转移安置点居民。

凌晨开始的紧急救援

救援是从26日凌晨5点开始的,此时距离救援队员前一晚休息只过去5个小时。从住地将冲锋舟开到回民小学后,贾永新和队员便开始了这场近12小时的紧急大撤离,

回民小学位于卫辉市城郊乡的南马市街。这里是一片老城区,人口尤其是老年人集中,道路逼仄拥挤。卫辉市区出现内涝后,当地将此设置为其中一个临时安置点,就近安置下街的受困居民。



卫辉市区出现内涝后政府便将回民小学设置为其中一个临时安置点,就近安置下街的受困居民。

7月26日凌晨转移前,回民小学陆续安置了数百人,两栋二层楼空闲的教室和办公室全部“塞”满了安置的居民。澎湃新闻记者在现场看到,有人将教室两三个课桌拼在一起,铺上床褥直接躺下,有人干脆将床褥铺在地上,打起了地铺。教室里吃的、喝的、用的堆在一起,没有吃完的泡面碗被直接堆在桌上,炎热的天气下散发着一股异味。

走出教室二十米,便是回民小学的大门。水涨得太快,两天前澎湃新闻记者路过这所小学时,水面离校门口还有几十米的距离,但26日上午,水已经灌入回民小学的大门过道。

需要转移的居民在小学门口水里排起了百米长队伍。他们踩在已没过脚踝的脏水里,等待冲锋舟驶来。现场五六位志愿者和城郊乡派出所的四位民警在,队伍最前端拉起拦绳,维持着秩序。



看到有冲锋舟来,居民向前拥,在场的志愿者拉起绳子维持秩序。

住在下街辛庄的何俊(化名)一个人排在队伍中,前后背着绑在一起的红布袋,里面装满了各种药。他前几天从下街转到回民小学时,漫入家里的水已到腰部。在小学待到26日凌晨,他们又被通知紧急撤离,孩子打电话告诉他:“赶紧出来。”

“昨天(25日)水还没有这么高。”刘一民(化名)在一旁介绍,一天多时间水涨了五六十公分。他家五六口人收拾行李转移到回民小学,本来想着回民小学地势高,在安置点待着没事,但26日一大早居委会通知再次紧急撤离。“家里现在两层楼都被淹了,就带了些夏天的衣裳,多的带不走。”

刘一民说着眼眶泛红,也不知道等水退去后家里成什么样。

“老人和孩子优先。”看到有船过来,一些心急的群众往前拥,甚至绕过拦绳想从侧面直接上船,被志愿者和救援队员挡下。

“都能走,别急!”维持秩序的志愿者穆伟(化名)和刘宣扯着嗓子喊着,不一会声音变得嘶哑起来。刘宣是从安徽阜阳市太和县前来支援的。

在回民小学被安置居民中,中老年人居多,其中有多位卧床不起、行动不便的老人。最年长的一位老人已有98岁高龄,大小便失禁,需要一直换尿不湿。



救援队员用被褥裹着98岁的老人,将其从回民小学安置点转移到冲锋舟上。

6名救援队员前后中左右各三人托起被褥,轻轻地将老人往门外冲锋舟送去。老人53岁的儿媳妇耿会亭赶忙拎起3大包尿不湿在后面小跑。志愿者不让多拿不必要的物品,耿会亭有些担心,不停地给救援队员解释,“她一直在用尿不湿,让我都带上。”

志愿者的劝说不无道理。穆伟在现场看着有人拎着大包小包,扯着嗓子吼道:“你们多拿一样东西,船上就少坐一人!”很多待转移的居民舍不得丢下东西,想尽可能都带出去。

船已经“超载”。救援队员陈斌告诉记者,正常情况下他们的冲锋舟可以坐8个人,但现在都是坐12人,“超载”50%。人多,让冲锋舟不堪重负,在湍急的水面行驶,船体被“狠狠”压进水里,远远望去,如同浮出水面的潜艇在水面行驶。

为了保证安全,“超载”的冲锋舟与其他冲锋舟即将会船时,坐在船前的救援队员赶紧吹起口中的哨音,并作出握拳的手势。“呜……呜……”的哨音和手势会让来船注意到他们,提前减速。如此,被船打起的水浪就会小很多,对“超载”的救援船的“冲击”也会减少很多。



冲锋舟行驶在湍急的水面。

但并不是所有的救援船都会减速。虽然做了手势、吹了哨子,一些高速驶过的救援船打起的水浪还是让救援队员陈斌所在的船上下剧烈浮动,很快衣服被打湿,船舱也进了水。

“救人的心情都理解,但安全第一。”陈斌叹了叹。

不愿走的居民

从回民小学到城区最南边比干大道的安全点,走主干道有5公里多的路程,行车需要15分钟左右。救援人员的冲锋舟不敢开得太快,来回20多分钟才能转移一趟居民。船一趟接一趟,与上涨的洪水“抢人”。



回民小学现场排起百米长的转移队伍,救援人员用冲锋舟挨个将他们送往城外安全地带。

老城区产生的生活垃圾平时就堆在街边的垃圾站。洪水漫入街道后,塑料袋、腐烂的西瓜、扔掉的破衣服、废弃的电线,甚至死去的老鼠和猫狗等都随之漂浮在水里,现场散发着一股股异味。

水环境恶劣,体能不断下降,毒辣的太阳还在头顶暴晒,不少救援人员汗如雨下,皮肤被晒得通红。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水位仍在不断上涨。老人卧床不起,现场救援人员和志愿者便轻轻地裹着被褥将其放在船上,让家属陪同登船;老人腿脚不便,救援人员和志愿者便将其背起蹚过涉水路段,放在船上。

看着人都快走完了,在安置点附近的纺织路上,一些原本“观望”水情的居民坐不住了,也慌忙收拾行李赶往就近的撤离点。

腿部有残疾的中学老师李好连拿着一根木棍支撑身体,一瘸一拐地带着81岁的岳母和其他4位家人在街上顶着34摄氏度的高温缓缓走着。

他们家原本住在临近的纱厂附近,那里是卫辉市区地势较低的地方之一,来水后很快就被淹没了。7月21日一家人搬到了纺织路另一头的亲戚家避难,但谁想水又逼近了亲戚家。

岳母老年痴呆,需要坐轮椅,但走着走着轮椅的轮子坏了,李好连站在路边有些着急。他看到有救援队员和穿着迷彩服的人走过,赶忙请求帮忙抬下老人。志愿者、退役军人崔卫士,现役武警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某部中士吴亚辉,救援队员海兆瑞,前后一人一个位置抬起轮椅。老人看到生人,反复在嘴里念叨:“我不走,你们是谁。”



志愿者、退役军人崔卫士,现役武警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某部中士吴亚辉,救援队员海兆瑞前后一人一个位置抬起轮椅。

轮椅很重,路旁一位光膀子大哥见状,上前搭把手将轮椅缓缓放在他的平板车上。这位大哥在前面背着绳子,吃力地向回民小学拉去,让救援人员先去帮其他人。

吴亚辉已服役六年,看到家乡出现水情,他急得坐卧不安。7月21日,向队里请了年假飞到西安,辗转坐高铁回到家乡卫辉。家人都转移完后,他走上街头加入救援队伍,志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家乡群众受难,你有能力肯定要去帮。”吴亚辉有些腼腆,和记者说话间看到前方纺织街另一头水里有个老人蹚着水艰难往出走,赶忙跑了过去。

这位老人所在的下街区域在24日晚上就已经进行过一次大规模转移。两天过去,水向前推进了20多米,看到水越来越多,老人不得不主动往外撤离。

扶出老人,听到一旁的撤离群众说,被水围困的一座二层民居还有人没走,吴亚辉和崔卫士来到楼下大喊:“有人吗?你们走不走?”见没人应声,着急的吴亚辉索性翻上墙头,继续大喊,叫出了屋内的一名男子和一位老人。



热心大哥帮忙将行动不便的老人送往撤离点。

“我们不走。”男子和老人听说要去安置点,坚决不走。“你们出去肯定有人管,不会不管你们。”吴亚辉他们做了5分多钟劝说工作后,无奈离开了这里,他走之前提醒男子和老人注意安全。

从城区灌入洪水,辖区的居委会干部就动员大家往外搬。一些地势低的居民看到洪水涌入,已转移到安置点或投奔亲友。尚未被水淹没的区域,有居民还在观望与水“打赌”,以为水不会再涨。

之后水涨起来了,未转移的大部分居民慌了神,从26日一早开始大撤离。一些住在二层的居民还是犹豫不决,觉得出去没有可投奔的亲友,在安置点人又太多不方便,打算“死守”。

海兆瑞说,有些居民还能理解救援人员是为他们好,但有些居民觉得救援人员和志愿者的劝说是在“多管闲事”,有人抱怨、谩骂,有人询问能否帮忙再送到某地亲戚家。海兆瑞他们只能无奈地叹气,“要转移的人多,只能先送大家去安全的地方。”

“最后一人安全离开,我们才能走”

26日下午1点,因为没油,一条冲锋舟被迫停在水边等汽油。半个小时后,第二条船也没油了,被撂在一旁。

救援人员和排队的居民异常焦急,大家赶忙打电话到处协调汽油。近几天,各种救援的船只和车辆涌入卫辉,原本城区只有数个加油站,此时全部被泡在水里,政府和社会救援力量只能四处协调运来汽柴油。

好在一个多小时后,从安全地带运来的汽油灌入冲锋舟的发动机中,救援重新开始。



将受困居民运往安全地带后,救援人员会将其送到没有水的地方。

城郊卫生院的五六名医护小心翼翼地将3000多支新冠疫苗装在箱子里,护送着送往就近安全的医疗机构。“不能让疫苗出现闪失。”其中一名医护和同事将箱子用人体围起来,上面还打着伞防止被暴晒。

看着疫苗被送走,踩着脏水的城郊派出所副所长史红利和所里其他3位同志松了口气。他告诉记者,25日夜里水涨得很快,26日早上5点联系救援力量,7点左右到现场组织撤离,情况紧急渴了就喝口水,所有人早饭都还没吃。



救援人员和医护将3000多支疫苗送出。

他介绍,城郊乡在卫辉市市区的老城,派出所8名民警和其余辅警平时负责辖区8万多人的治安出警工作,人口密集复杂,任务异常繁重。从下暴雨开始,史红利和同事在维护辖区正常治安情况下,忙着疏散、转移群众,几乎昼夜不停,很多同志家被淹了也没回家,晚上就在所里打地铺。

“快回来!”说话间,一声大喊声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一名男子趁在场的人不注意,悄悄向深处游去,他越游越远,水很快没过了他的脖子,留下脑袋在水中忽上忽下。“他应该是想试试水有多深。”史红利神情紧张地盯着水中的男子。果不其然,男子游出一段路程后,返身游了回来,在场的所有人松了口气。



城郊派出所副所长史红利将其中一名转移的婴儿抱在怀里。

这种“添堵”的行为,史红利遇到的并非这一起。就在这次紧急转移前一晚,凌晨12点,辖区8名男子试图用皮划艇划到安全的地方,但显然低估了水流的速度,皮划艇很快在水中打转,被水冲着往下游飘去,其中4人落水后发出求助信号。等史红利他们紧急救起落水者回到所里时,已是凌晨3点半,几乎没咋休息他们就开始了回民小学的二次紧急转移。

在被二次紧急转移的居民中,有不少需要被重点照顾的群体。眼部有残疾的林军和妻子、儿子及卧床不起的老母亲一家四口,第一次转移后被安置在小学教室里。因为经济条件差,他们家一直属于居委会重点关照的特殊家庭。

看着教室里其他老人跟家人陆续被接走撤出,他们坐在地上,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们也想走,出去后谁管我们?要不你们先把孩子送出去?”林军说,他担心出去后也会被“抛弃”,他觉得起码现在还有吃有喝有住。



完成二次紧急撤离后,满地狼藉的回民小学教室。

“咋可能没人管,这边水已经到门口了。”崔卫士和几名救援人员轮番上阵,苦苦相劝甚至哀求,林军的妻子终于改口,说服丈夫往外撤。“娃不能和我们分开,要一起走。”她心疼地看着静静站在教室门口的孩子。

居委会干部满开燕告诉记者,对于林军一家,他们将其送出去后,会有志愿者帮忙联系救助站,肯定不会不管不顾。满开燕和其他居委会干部从下暴雨开始便连轴转。下午3点多,看着人头攒动的小学变得清静下来,她坐在台阶上歇了口气。

澎湃新闻注意到,由于长时间泡水,她的脚早已变得“白肿”,与晒黑的小腿成为鲜明对比。脚在脏水的侵袭下,一片一片红肿溃烂伤口在泛白的脚上格外明显。

“最后一人安全离开,我们才能走。”听到有人轻轻呼喊,满开燕起身到教室,询问躺在沙发、盖着薄毛毯的一名八旬老人需要什么。老人的孩子在卫辉城外没水的安全地方,因水阻隔,他托满开燕他们暂时照顾行动不便的老父亲并转运出来。

下午4点多,最后三位居民被送上冲锋舟驶向城外后,水里只剩下满开燕和居委会的几名干部、史红利和所里的同事、志愿者及救援人员。看着三个空荡荡的冲锋舟,大家都露出了笑容,在水里合了张影。此时,距离贾永新和队友前来增援,已过去近12个小时,在场的所有人粒米未进。

一个多小时后,好消息传来。下午6点多,最后一名坐着轮椅的安置点老人撤离到城外安全地带,满开燕和同事亲手将老人交给其儿子。老人的孩子看到父亲安全出来,激动地不停对满开燕他们说:“感谢!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