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李子骄 报道 

 近日,500多名中国理工科研究生申请赴美签证时,被美使领馆以不符合美“《移民和国籍法》第212条(f)款及第10043号总统令”为由拒签。这500多名学生均为申请赴美攻读博士或硕士学位的研究生,大部分学习电气电子工程、计算机、机械等理工类专业。拟就读的美国高校包括哈佛大学、耶鲁大学、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等,约四分之一学生获得了美方奖学金,绝大部分学生办理签证的时间是在美新政府上台后。事件发生后,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对部分学生进行了采访,深入了解他们“被拒签”的前因后果。

  “拒签,因为第10043号总统令”

  天公不作美,就在沈追被拒签回酒店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整个人已经麻了,打了伞也被淋成落汤鸡,一路上我脑子里涌现的不是学位咋办,而是一个词——Ostrich effect鸵鸟效应,这还是我四年前做GRE阅读时学会的一个词。”

  鸵鸟效应,当鸵鸟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就把头钻进沙子里,也指一种逃避现实的心理,明知问题即将发生却不去想对策,结果只会使问题更趋复杂、更难处理,沈追目前就处于这个状态。

  在别人眼里,沈追是一个天才少女,她有着哈尔滨工业大学的教育经历,又获得了美方奖学金,可以选择去美国攻读计算机专业博士。可现实是,她在6月份去面签的美国F1学生签证,当场就被拒签了,拒签信上明确指出,因为第10043号总统公告。

  第10043号总统令,于2020年5月发布,旨在暂停和限制与中国军民融合战略机构有关联的中国公民通过F或J签证进入美国进行研究生以上学位学习或从事科研。命令发布后,导致大批中国留学生被拒签。时隔一年,美国驻华使领馆重启留学生签证服务,就在大家以为中国学生赴美留学终于逐步转入正轨时,一些人仍然拿不到签证。

  不幸的是,沈追刚好是其中一位。“我认为10043的无理性、反智性严重阻碍了学术交流,违背了科学无国界、学术自由的基本宗旨,逆行倒施,并具有一定的歧视性。”被拒签后,她不得不陷入休学的状态,正在考虑是否要先找个工作。与此同时,她也在鼓励和自己境遇相同的人,“会劝大家,现在比较重要的是多和学校沟通,希望这样情况会有所好转。”

  “拒签,不仅仅因为第10043号总统令”

  #外交部回应500多名中国留学生遭美拒签# ……

  那天刷微博时,看到人民日报的这条推送,赵秦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感激国家还能关注到留学生群体,我们这些人原本已经孤立无援。”

  2021年6月,赵秦如愿以偿地从南京理工大学金融专业毕业了。对他来说,这并不是自己学生生涯的终点。早在大一时,他就已经和家人商量好,要前往美国读研,光是达到理想的语言和GRE成绩,他就用了三年的时间。然而,时间和经济成本与既定结果不成正比。“并没有我想象地那么顺利。之前虽然知道10043总统令,但我本科是金融专业,研究生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企业风险管理专业,原本想着是不会拒签的。”

  赵秦回忆说,6月10日早上,他来到广州美国领事馆,按照流程,他需要回答签证官的问题,之后获得最终的答案。“他仅仅问了我两个问题,第一,研究生专业是什么,第二,我是否来自南京理工大学。之后,就给出了我一张拒签单。”他说,“无论我怎么解释我是商科学生,她都只是让我离开,直接闭麦。”

  回去的路上,失落和委屈像暗涌,渐渐把赵秦吞噬淹没。“使馆签证官连简历都不看,仅仅根据我的本科学校就拒签的行为完全就是不公平且武断的歧视。”再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他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如果我现在大二,我可能就原地退学重新高考了,可是我现在已经23岁了,四年前的今天我在为高考数学填空题错了5个难过,今天我在为签证绝望。”

  哪怕有一丝希望,赵秦也不愿放弃。他和其他学生一起,通过写联名信的方式要求解决对中国学生的歧视打压问题,但学校基本没什么回音。

  “拒签,拒的是学术自由,拒的是基本权利”

  让王思感到悲伤的,不仅仅是拿到拒签单的那个瞬间,还有随之而来的问候关怀以及嘲讽质疑。“好多亲戚朋友知道了,都会过来安慰我说反正你爸爸开公司,你就继承家业好了。听到这些,我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我比别人多了一条退路,但是我从没有想过要走这条路。一张拒签单打乱了太多人的人生规划。大家大都是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留学前准备了很久,有的去年被录取了,却只能在家上网课。大好时光就被一张纸直接抹杀。”

  那天,王思在社交账号上发布了一条自己被拒签的经历,第二天打开手机,他发现自己的评论区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有人问我,为什么非要去留学,留在家里做贡献更好,有人问我还回不回来,还有一些嘲笑挖苦的我就不说了。当然,也有人认为我们该去争取自己的权利。”

  王思一一回复了评论。

  “换个梦想不就得了吗?”— 为什么要换?

  “不去不就完了吗?”— 为什么不去?

  “早点放弃不就好了?” — 为什么放弃?

  王思的眼神越发清澈,越发笃定。“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会懂呢?我们已经拿到offer,入境学习是我们的基本权利啊,这是一个维权问题,而不是人生或者职业规划问题。莫须有的罪名为什么要平白承担?我们的根本诉求是维护学术自由,拒绝歧视,拒绝污名化,取消10043禁令。”

  2021年7月6号,看到外交部回应500多名中国留学生遭美拒签事件,王思转发到朋友圈,同时写下这样一段话。

  “感恩,我们有坚强的后盾,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自己的夜路。”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等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