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九行（ID：jiuxing_neweekly），作者：老艺术家，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小船向着高塔下面的乡村流去的时候，我还回过头去看留在后面的茂盛的榕树。我有一点的留恋的心情。昨天我的眼睛骗了我。‘鸟的天堂’的确是鸟的天堂啊！”
多少人对这座小城的第一印象，是来自巴金这篇《鸟的天堂》。
短短几句，便勾勒出南国水乡的形象：榕树、河流、船、鸟。但这些，不过是这座城市极其渺小的一部分，常年的沉默寡言，让许多人都不曾了解：
这里是“中国第一侨乡”，这里盛产院士、香港明星和碉楼，这里是“喜茶”的发源地，这里的风土人情实在让人难以离开。
没错，这里就是广东江门。
就广东范围来说，江门实在太低调了，十足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但走遍湾区城市以来，给老艺术家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偏就是这座无名小城——
它实在太令人舒服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江门明明只算得上是班里的中等生，普普通通，丝毫不如广深佛等城市优秀，但它毫不尖锐，自成一体，偏酝酿出一股酥麻、愉悦的城市气质。
只要到过江门的人，都能体会到这种“精神高潮”。懂它的人自然懂，这是一座“说不出哪里好，但浑身都是宝”的城市。
一、五邑，你是哪个邑
在外人看来，江门确实很“散”。三区四县五邑，让每个江门人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都逃不过被问一句：“你是江门哪里人？”
其实要分清一点也不难：三区是指“蓬江区”“江海区”“新会区”；四个县级市是指鹤山、台山、开平、恩平；旧称的“五邑”，是指新会、鹤山、台山、开平、恩平这五个地方。
江门的低存在感或许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位于珠三角地区的西缘，与广州隔了一个佛山，与深圳又隔了一个中山，颇有几分“不上不下”之感。
但在过去，江门曾仅次于广州。
无识之人还在这座城市的粤语发音里纠缠，殊不知它的来源其实很美：墟市在西江和蓬江交汇处发源，又因江南的烟墩山和江北的蓬莱山对峙如门，故名“江门”。
江门的发源地，在蓬江这个老城区。沿着三十三墟街拾级而上，便是江门最原始的风貌，元明清时期，这里还是一个水埠头，往来的商人便是乘船通过这三十三级台阶来到江门墟做买卖、贸易。
明代大儒陈白沙更有诗盛赞这一繁华景象：“十步一茅椽，非村非市廛。行人思店饭，过鸟避墟烟。”
清末，江门被开辟为“江门埠”，到了民国时期，江门更为盛极一时。在市区的长堤、仓后路、太平路一带，至今还保留了长近3公里的骑楼街，与当时的南海佛山、增城新塘、东莞石龙并称“广东四大镇”。
乃到建市后，江门还凭借着“亚洲第二大糖厂”江门甘蔗化工厂、江门柴油机厂、江门造纸厂、江门船厂、江门电池厂等企业常年跻身广东第二三位，又有“小广州”之称。
如今辖下的五邑，更是各具风土特色。
若论历史，新会区则更为古老。建制于东晋末年，长达1600年的历史令它很长时间来都是四邑地区（新会、台山、开平、恩平）的经济文化中心。
宋末时期，著名的“崖山之战”在这里打响，持续300多年的宋朝彻底灭亡，又有人称“崖山之后再无正统”。
大隐隐于市的开平，则保留着广东唯一的世界级文化遗产——碉楼。
若对五邑地区的历史建筑感兴趣，开平真是个挖不尽的宝藏：按照《红楼梦》大观园所建的立园；充满欧陆风情的赤坎古镇；遍布各个村落、1833幢充满古希腊、古罗马和伊斯兰风格的开平碉楼村落群......
中西合璧的建筑错落在开平的山林之间，让人有种恍如走进上世纪的错觉，难怪《一代宗师》《让子弹飞》又在这缱绻流连。
鹤山的古劳水乡，在七百多年前，便有先民把这滩涂泽国变成鱼米之乡。纵横交错的水网、错落的民居、摇曳的蕉林、遍布的鱼塘，愣是把这化身为“珠三角最后的原生态水乡”。
恩平又包揽了“中国温泉之乡”的美称，位于华南三大断裂带交汇处，源源不断的温泉从中涌出，成就了为人所熟知的锦江温泉、帝都温泉和金山温泉。只需驱车一个多小时，这里便是五邑人的大澡堂。
沿海的江门，海岛游自是必不可少的，台山的上、下川岛从未令人失望。台山的特色有很多：华侨、骑楼老街、台山大包、海岛……
每个五邑人的周末，恐怕都被上、下川岛支配过。那一句“走，去海边”，大概率不是上、下川岛就是那琴半岛，这些海岛几乎都承载过江门人第一次看海的美好期待。
尽管江门自古分五邑，但始终分不开这些共同的记忆连载，江门人惯于看碉楼、晒陈皮、逛水乡、泡温泉、游海岛，在这些日复一日的小确幸中，滋养着他们的心性。
二、江门无特产？我们特多产！
除了饱受被问哪里人的困扰，江门人最怕被问的另一个问题是：
“你们这里有什么特产？”
每被问及，江门人都手心出汗、心跳加速，脑海里飞速旋转：陈皮？烧鹅？台山饼？支吾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于是又给世人留下“江门无特产”的印象。
其实真相是，江门五邑实在太多特产，每个邑都有那么几样，邑与邑之间又各不相同，以至于真的不知说哪个才好。
若以后再有外人问到，尽可把这篇文章甩出来：别纠结特不特产了，我们特多产！
在“多产”两个字面前，江门从不整虚的。
就拿华侨来说吧，明明闽粤一带都多华侨，可江门偏偏把自己搞成了“中国第一侨乡”。
直接拿数据说话，祖籍江门的华侨华人、港澳台同胞近400万人，遍布全世界五大洲122个国家和地区，要知道江门市的户籍人口也不过400万人（2020年），几乎是一半一半。
中国最出名的侨乡有四个：江门、泉州、潮汕、梅州。后三者的华侨主要活动范围在东南亚，唯独江门五邑人，远渡重洋，漂泊了几乎半个地球，到美洲、大洋洲谋生活。如果真的有“最猛浪、最勤劳勇敢的打工人奖”，真该颁给江门人。
据统计，五邑籍华侨华人分布在亚洲地区的约占20%，美洲地区的直接占了70%。连当时美国人的粮仓，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五邑人开发，“金山橙”由台山人培育，开平“钵仔糕”在大洋彼岸穿街过巷地叫卖。“卖猪仔”“金山阿伯”等等词语几乎穿过了每个江门人孩提时代的记忆。
但若说“每个江门人总有一两个亲戚在海外”又有失偏颇，华侨华人祖籍基本集中在台山和开平，特别是台山，本地人口不过93万人，但旅居海外的亲友却达130多万人，美国首位华裔驻华大使骆家辉是台山人，加拿大第26任总督伍冰枝也是台山人。
由于五邑的文化教育自古就异常发达，特别是新会，自北宋以来，就有231名进士（含状元1名）、1343名举人，再加上五邑人出洋开拓了眼界，因此江门的名人、院士特别多，又成了“院士之乡”。
讲出“宇宙在我”的鸿儒陈白沙、思想巨擘梁启超、国学大师陈垣、中国第一位飞机设计者冯如，都是土生土长的江门人。
在市区的五邑华侨广场旁边，直接把一条城市主干路命名为“院士路”，一路上，伫立着31位为中国作为杰出贡献的两院院士雕像。别人的信仰是idol，而江门人的信仰就是这一位位院士。
由于专注“在外谋生”的五邑人实在太多，他们将港澳或作为中转，或作为落脚谋生之地，因此江门这座城市与港澳的渊源也颇深。
据香港官方档案记录，1940年代至1950年代，香港有80%人口原籍江门。时至今日，香港市民原籍江门的也占了20%，据不完全统计，平均每5个香港人就有1人原籍江门，平均每3个澳门人就有1个原籍江门。
难怪华仔（刘德华）、发哥（周润发）、梁朝伟、甄子丹、黄百鸣、陈百强、谭咏麟、黄家驹等人都可以大喊一声，“我祖籍系江门噶”。江门人几乎是躺在TVB上长大的，《金枝欲孽》《火舞黄沙》《法证先锋》都是每个江门仔心照不宣的暗号。
一句“天台见”，成了无数学生哥模仿《无间道》的名场面。
老艺术家劝你真的不要再问一个江门人，特产是什么？谦虚低调的他们，碉楼多、华侨多、院士多、明星多、美食多，讲出来只是怕吓着你而已。
三、江门，最舒服的湾区城市
见惯大风大浪的江门人，早就不把这些挂在嘴边了，比起虚无缥缈、八竿子打不着的明星和“威水史”，他们更专注于眼前的生活。
老艺术家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爱上这个平平无奇，甚至一眼并不能看出优点的小城，就连江门人也吐槽自己的城市除了“小鸟天堂”和“喜茶”也没啥记忆点。可能，就是一种看不见，不急迫的舒适感吧。
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小富即安的生活令他们不再迷恋“外出打工”，饮个早茶、吃个大包、逛个东湖公园，成了他们共同的日常。
“平凡，但可贵”，是每个江门人都遵循着的生活轨迹。
你很难想象在一个大湾区城市里，无人谈论着学区房、兴趣班、鸡娃。他们只关注三姑今晚去哪里吃饭，六婆的媳妇是不是又生了一个儿子。所有紧绷着的神经，在踏入江门那刻神奇无踪地消失了。
所以又有人说“江门很适合生活”，老艺术家深以为然，在大湾区城市群里，我愿把江门称之为“桃花源”。
进入江门的第一眼，天空很蓝，道路笔直、干净，一条院士路，把五邑大学和栉比鳞次的万达、汇悦城高楼串联起来，五邑大学的北门是益华百货，南门则是江门人“永远的东湖公园”。
江门市区并不大，一说老地方，东湖公园总会榜上有名。这个“庞然大物”在市中心占了53公顷的面积，连本地人都分不清东湖公园到底有哪几个门。所以，约人又千万不能说“东湖公园等”，不附带周遭建筑，别人都不知是哪个入口。
到了周末，白水带、圭峰山是江门人雷打不动的好去处。爬山、喝早茶、逛街，这个顺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变的。
江门的物价很低，十块钱便有一份满满是肉的蒸饭，街边的肠粉摊还写着“4-5元一份”，“喜茶”几乎不需要怎么排队，还有令外地人垂涎的江门陈皮限定特饮。
说到美食这块，江门又是被严重低估的一个。杜阮凉瓜、荷塘鱼饼、新会陈皮、古井烧鹅、西江黄沙蚬、五洞牛肉、台山黄鳝饭、恩平烧饼、开平钵仔糕，简直浑身充满“快来吃掉我”的气息。
古井烧鹅，外脆内嫩，汤汁能顺着油脂滴下。江门人明白，对一只鹅最大的尊重，得用陈皮腌制，待阵阵的陈香渗入鹅中，再用陈年荔枝木烤制。那样，烧鹅便拥有古铜色的肌肤，陈皮的香气，汁肉嫩滑。
吃台山黄鳝饭，最紧要“随意”。任何一间不起眼的大排档，都可能藏着无与伦比的香喷喷黄鳝饭。要看正不正宗，本地人告诉你只需看黄鳝够不够“苗条”，肉质紧实、葱花逼出黄鳝的清香，也不用抢，最吃香的那一口，是煲底的饭焦。
在大湾区，江门确实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但也是最有生活气息的一个。长堤风貌的骑楼充斥着衣物、植物，时刻提醒着你这不仅是历史建筑；万家灯火的夜晚随时传出“阿妈教仔”的声音；摩托车沿着江边行走，人们拿着陈皮奶茶优哉游哉地吸着......
小鸟天堂、碉楼、华侨文化、新会陈皮、院士、明星、甘化厂，这一幕幕在江门人眼前飘过，尤如过眼云烟，他们宁愿深藏功与名，投身在这凡尘俗世里。
这是一个提不起任何焦虑、慌张的城市，比起房子和工作，他们可能更关心：
“喂，今晚吃咩？”
参考资料：
1.江门：“珠西城市客厅”辐射粤西 《小康》杂志
2.江门：内联外通融湾区 《小康》杂志
3.江门有望成粤港澳大湾区最大“黑马” 第一财经app
4.远游与归乡，广东江门百年侨事 中国新闻网
5.我来自中国侨都——江门 凤凰网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九行（ID：jiuxing_neweekly），作者：老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