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日晚,上游新闻记者从云南省林业和草原局获悉,截至3日16时,北迁象群继续沿昆明市晋宁区双河乡向北偏西迁移9公里,持续在双河乡活动。
▲6月3日凌晨3时许,昆明晋宁区双河乡,森林消防部门通过无人机红外设备拍摄到象群行踪。图片来源/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
▲6月3日凌晨,森林消防队员连夜起飞无人机监测象群。图片来源/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
云南省林草局介绍,为做好布防工作,昆明市晋宁区现场指挥部聚焦“盯住象”“管住人”,坚持疏堵结合,共投入应急处置人员及警力630人,出动各类应急车辆106辆、无人机14架,储备象食15吨,投食3.6吨,保障象群食源,减少人象遭遇,确保人象安全。
▲6月3日凌晨,森林消防队员连夜起飞无人机监测象群。图片来源/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
▲6月3日凌晨,森林消防队员连夜起飞无人机监测象群。图片来源/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
6月2日晚21时55分,北迁象群沿玉溪市红塔区春和街道老光箐村进入昆明晋宁区双河乡后,现场指挥部连夜召开会议,根据象群活动轨迹,结合周边地形、水源和食源条件,研判迁移线路,细化诱导和防控方案,加强亚洲象活动区无人机管制,统筹调度无人机资源,保障现场监测顺利开展,及时发布预警信息。
▲6月3日凌晨3时许,昆明晋宁区双河乡,森林消防部门通过无人机红外设备拍摄到象群行踪。图片来源/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
昆明市晋宁区料草坝村村民告诉上游新闻记者,6月3日下午4点左右,北迁大象群出现在了存在附近的山谷中,象群同时还发出巨大的声响。
▲6月3日下午,无人机抓拍下的象群在昆明市晋宁区活动。图片来源/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
▲6月3日下午,无人机抓拍下的象群在昆明市晋宁区活动。图片来源/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
村民张先生拍摄的视频中,十多头大象正在山林中觅食。当地政府提前采取了措施,投喂了少量食物,但象群依然有从山间往山下公路行动的趋势。
▲6月3日上午,昆明市晋宁区双河乡村民目击象群出现在老江河村螺蛳塘箐附近。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料草坝村村民刘女士称,3日出现在村子里的大象,已经踩坏了不少庄稼,虽然不担心后续赔偿事宜,但由于是第一次在家中见到大象,还是有些害怕。“政府都提前通知了,人该走的都走了,但肯定还是有点不放心。”
“断鼻家族”15头野象抵昆明:执勤民警提醒村民“上二楼”
6月3日17时许,它们出现在昆明市晋宁区双河乡老江河村和法古甸村附近。村里广播不断预警:“大象要来了,回家去”。
野象谷硝塘里的象群。受访者供图
文 | 新京报记者 肖薇薇 实习生 尚倩玉
编辑 | 陈晓舒 校对丨贾宁
►本文6770字 阅读14分钟
“断鼻家族”中的15头野象浩浩荡荡北上,连夜踏入昆明地界。
6月3日17时许,它们出现在昆明市晋宁区双河乡老江河村和法古甸村附近。村里广播不断预警:“大象要来了,回家去”。
监测员们骑着摩托车往象群的方向赶去,装载玉米秸秆的卡车也不断开进来,这是给大象们准备的食物。
在老江河村东北方向一公里处,尽管有多辆卡车封堵路口,仍然有不少村民们举着手机前来“追象”。
暴雨骤至,值勤的民警提醒,“大象可能要来了,不要在外面,这样不安全,赶紧回家吧,必须待在二层以上的砖房里。”
18时许,雨停后,有村民在山腰上拍下再次折返的象群,它们踩踏过一大片半成熟的烟叶田,继续往北行进。
“断鼻家族”领头的母象鼻头短了一截,直挺挺酷似杯口,它和另10头成年象领着5头小象,2020年3月从老家西双版纳勐养子保护区出发。
一路向北。它们翻山越岭,穿过农田,爬过河沟,逛过湿地公园,也走进村寨,“打家劫食”;在普洱市大开河村犯了一起“命案”,致使一村民身亡;旅途中,它们还生下了一头小象;路过酒厂时,其中两头大象打翻了酒缸,“醉酒”后远离大部队。
5月26日,“断鼻家族”继续北上的15头野象出现在玉溪市峨山县县城,这是它们第一次穿行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象群所经之处,人群避让,重型卡车拦路,以香蕉、玉米等食物诱导,但象群们还是绕过了所有关卡。
近年来,野象的迁徙“范围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远,时间越来越久,行为越来越难预测。”西双版纳州林草局野保站李中员说,他接触野象相关工作26年,像“断鼻家族”这样跨越400公里的迁徙,还是头一回见。
云南大学生态学与地植物学研究所吴兆录认为,这可能是野象在觅食的道路上,扩展栖息地的一种探索过程,“一个非常正常的动物行为。”
而景洪市亚洲象监测员武俊会则称它们为“探路者”,先行者走过后,过上一段时间,就可能会有新的象群也踏上迁徙。
无人知晓,这场历时15个月的漫长迁徙将止于何处。
6月1日,监测员武俊生和普永兵。新京报记者 齐超 摄
“断鼻家族”
2020年7月,当监测员武俊会第一次拍到“断鼻家族”时,它们还没有名字。
那个深夜,普洱市大开河村一位男村民醉酒后出门,撞上了菠萝地里的野象,村民意外身亡。武俊会赶来,用无人机拍下肇事的象群。
这是一群由11头成年象、5头小象组成的象群。武俊会认出其中的三头,它们扑扇着桃心状的大耳朵——在勐养子保护区,有一个大象群“然然家族”,然然是一头辈分高的老象,与它有“血缘关系”的大象,都长了这样一双耳朵。
武俊会说,象群之间,成员时常交叉变动,特别是成年的公象,每年进入发情期后,它们经常进入不同的象群,也可能离群索居。在西双版纳,不少象群都有来自“然然家族”的成员,极易辨认。
其余的象,武俊会难以确认,他将视频传给西双版纳、普洱市的监测员们,有勐养子保护区的监测员认出其中一头母象,它的鼻子比其他大象短了一大截,约有二十厘米,象鼻直愣愣地挺着,无法弯曲,顶端像一个杯口。它时常在勐养子保护区里的公园“野象谷”附近活动,看体形估计在20岁左右,一些监测员喊它“断鼻”。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这个象群有了名字——“断鼻家族”。武俊会说,象群属于母象社会,母象成员相对固定,监测员会以有明显身体特征的母象标记这一象群。
“断鼻家族”在保护区算是安分的象群家族。距离保护区五公里处的香烟箐村,不少村民都能认出这头“断鼻”,此前,“它没来村里惹过事”。
村民刘宝石2019年在野象谷当监测员。他印象里,七八年前在公路沿线的河沟里见到过这头母象,2019年时他在野象谷再次见到“断鼻”时,它在硝塘里吸食盐分,鼻子甩起来笨拙地挺立着,它的体形看着变化不大,比同龄的象要瘦小,“可能它无法用鼻子卷食物,取食能力更弱,营养不良。”
来自“然然家族”的成员就让人头疼得多。“太能搞事了。”武俊会与野象打了五年交道,每次象群经过村庄时,入户“拆家”的大象很多都来自“然然家族”,它们的流动性也非常强,“很多象群里都跟着然然家族的象”。
6月1日下午,监测员武俊生在大渡岗乡林区飞无人机确认象群位置。新京报记者 齐超 摄
在2020年这起事故前,几乎没有监测员过多留意过“断鼻家族”。大渡岗乡片区的亚洲象监测员彭金福记得,在2020年3月见过一次“断鼻家族”,他远远跟着它们几天,直到它们沿着山脊走到了交界处的普洱市太阳河森林公园后,彭金福才通知了下一个片区的监测员。
大渡岗乡的林区几乎是象群们往北和西南方向迁徙的必经之路。但788亩的林地仅有彭金福和普永兵两名监测员,他们只能尽量记录下,有多少象群经过,分别几头象。
2020年前后,彭金福感觉监测工作量突然加大,迁徙经过大渡岗乡的象群明显比往年多,他记得,最多的一天,他们需要同时监测在片区内的94头大象。“断鼻家族”便是众多迁徙经过的象群之一。
象群在大渡岗乡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有象群晚上还在大渡岗乡,白天便到了另一个乡镇,彭金福说,“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是,沿线的农田里可供大象取食的成熟农作物比往年少。”
彭金福所在的村庄,300亩农田,仅耕种了其中97亩靠近村寨的。2019年雨季降水不多,流经勐养子保护区的河水几近干涸,干旱天气延续到了2020年,村民冬季种的玉米,到来年3月的收成时节,还没长到半人高。
以前,象群经过时,目标明确,几乎只吃农田里的水稻、玉米、甘蔗等作物,也是这一年,彭金福第一次见到大象啃食芒果。随后,更多的象群找来这片芒果地。
6月3日傍晚,干河村村民在山腰上拍下再次折返的象群。新京报记者 肖薇薇 摄
走出保护区
“寻找粮食作物,是亚洲象最初走出保护区的原因。”西双版纳州林草局野保站站长李中员介绍。
起初,大象只在夜间,走出保护区,试探着进入农田。香烟箐村村民吴开芳说,村民们一发现大象下山,就会在村里喊一声,村里人便拿起铁盆和木棒,一路敲响着驱赶,或者点燃几挂鞭炮,大象便吓得跑进山里,那时候,“象还是怕人的”。
李中员记得,早在1995年,一头成年公象就从西双版纳走到了普洱市。到九十年代末期,象群也慢慢下山,吃村民种在靠近山脚的农作物。
他介绍,2020年,西双版纳森林覆盖率达到81.34%,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的面积增加了近一倍,由1958年的360万亩增长到现在622万亩,但适宜亚洲象生存的栖息地却减少了。
李中员观察,亚洲象喜欢待在空旷的林疏地带,离水源近,可食用的草本植物比较丰富,烈日下它会进入密林躲避。
在八十年代以前,保护区附近的耕地未被固定,村民种植几年,便在山上开垦新的耕地,原有的耕地便轮歇几年,长出荒草和灌木丛,轮歇期间便成了亚洲象的栖息地。
景洪市林草局党组成员、市管护局副局长查伟说,过去,保护区内也会定期计划烧除杂草和枯死植被,增加林间空隙,烧除区域能长出更多样的草本植物,植被得以更新。
经过多年保护,森林面积越来越多,但森林结构发生了变化。九十年代后,村民耕地固定下来,种上了长期的经济作物,比如亚洲象不吃的橡胶与茶叶,到2015年左右,保护区内严禁计划烧除,森林郁闭度越来越高,反而减少了林下的草本植物,适合亚洲象的食源地急剧减少。
大象下山的频次越来越高,村民们再敲盆、放鞭炮,已经起不了作用。村民刘宝石说,大象最开始会吃与草长得接近的植物,刚种下的水稻和苞米,大象走后,村民还能补种;但还未成熟,又会有一群大象跑来。
在尝过抽穗的水稻和嫩苞米后,大象便开始“踩着点来”,一定要吃干净才离开,途经之地,“颗粒无收”。
有村民变得谨慎起来,只耕种靠近屋舍的几亩地,方便照看。大象们便试探着接近村寨,即使有村民驱赶,大象“霸占”着农田,花上不到六个小时便能吃饱,吃完去河里洗个澡,晚上还能进村子逛上一圈。
以往在森林里,大象们要用十几个小时才能吃饱,一路边走边吃,一天可能就要走几十公里。
但现在,“农田几乎成为亚洲象新的栖息地了。”李中员说。尽管,在2010年,当地政府便引入商业保险机制,创立了野生亚洲象公众责任险,对野生动物肇事进行补偿,但实际上,理赔额度并不高,特别是对于野象破坏的农作物,保险理赔金额只占实际损失的1/3左右,间接损失未纳入补偿。
刘宝石记得一亩玉米地,只能补偿400块钱,“这点钱可能种子化肥都不够,只能减少一点损失。”
大象们取食的阈值也在不断提高,经过一片苞米地时,它们还会先挑选香甜的糯苞谷,再来吃口感差的黄苞谷。彭金福和村民在耕地种上了坚果树,有一只大象咬过几颗坚果,吃了一会儿便不吃了,再有路过的大象,碰都不会碰坚果树。
冲突必然会发生。2016年,由于地质灾害和大象的频繁进村骚扰,刘宝石所在的香烟箐村,23户人家从勐养子保护区深处搬迁到213国道旁,原来的村址和农田便被撂了荒,野草遍布。
新村前是一条小河沟,刚搬来时,依然时常有象群进村,一头公象敲碎刘宝石邻居家厨房的玻璃,翻箱倒柜寻找盐巴,电饭锅直接被踩扁了。
2017年,政府出资为香烟箐村修了一道2.2米高的防护栏,自此大象没能再进村,但它们学会绕着围栏往山脊走,伸长鼻子去钩围栏里的玉米和芭蕉。
每年的春节前后,是西双版纳的旅游旺季,野象不愁吃的。野象谷景区工作人员会在大象洗澡和补充盐分的人工硝塘周边投放甘蔗、香蕉等水果,吸引野象,游客便站在景区栈道上观看。
刘宝石记得,每到这个季节,河沟沿线好几公里,隔一段距离,就能见到几头象在水里玩耍,一路走到野象谷的硝塘,他点着数,泥塘里有六十多头野象在玩水,“那简直是大象的快乐老家。”
但投喂的季节一过,野象便组成一支支象群,四散开去,往保护区外走,寻找食物和水,等待一段时间,或到了来年,它们又再回到野象谷。
6月3日下午,货车载玉米进村进入法古甸村。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追象
很难精确去统计,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实时的亚洲象数量,它们总是在移动。
在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的五个子保护区里,勐养子保护区面积最大,达到150万亩,以6个乡镇471台附近的监测点数据参考,平时每日监测范围内的一般在170头左右,其中野象谷有70头左右。
尽管每天与大象“相处”十几个小时,监测员也很难判断象群的迁徙规律。有的象群每隔一两月便会经过大渡岗乡,有的象群经过后,两三年都没再见到。
为了预判大象的行动轨迹,彭金福会根据大象脚印来确定方向;再扒开大象的粪便,分析它们从哪里来;一旦前方有大片的农田,彭金福就会判断大象很可能会下山,待上几天,甚至几个月,没遇到适合的栖息地,它们便继续奔走。
比起北上昆明的象群,彭金福现在更关心正在大渡岗乡林区栖息的三群共16头野象,它们可能会威胁大渡岗乡周边6个村委会和一个农场,超过两万人,“野象的威胁是很真实,很凶猛的。”
每天五点过,彭金福两人要开始一天的“追象”。彭金福会查看一下大象预警平台,山林附近的红外相机是否监控到象群经过,以此来辨认野象在夜间的行动方向,确定最近的进山地点。吃过早饭,他在包里带点糯米饭,背上望远镜和手电筒,骑上摩托车。
6月3日下午,监测工作人员从法古甸村里出发。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进入六月,西双版纳的雨季来了,瓢泼大雨说下就下,监测员进山不安全。他们求助到景洪市林草局,武俊会便带着无人机前来支援,沿着213国道大渡岗乡路段,一处“野象频繁出没”黄色告示旁,“象道”被铲平扩宽,载着无人机装备的面包车能开上泥泞的土路进山。
下午时分,雨停的空歇,武俊会打算先让无人机进山“探探虚实”,确认一下前几日闯入大荒坝村的象群是否还在附近,为彭金福两人提供参考。
四天前,一象群经过此地,在距离村庄一两公里外,被村庄附近架设的热红外照相机拍下,它们正往大荒坝村方向走。村里的微信群和广播便开始通知,注意避开象群出没的区域。
大荒坝村的屋舍沿国道而建,环绕的山林一部分归属勐养子保护区,保护区外是景洪市的国有林地,这片森林坡缓林疏,山腰往下遍布灌木丛。农田在山脚下,种着大片芒果和芭蕉,芒果刚到成熟的季节,弥漫甜甜的果香。这是象群中意的“象窝儿”选址,走得多了,便踩出了几条“象道”。
不出所料,象群在此停留了几天,不分昼夜,饿了便走进芒果林,连枝扯下一串串芒果,吃欢了便躲进灌木丛睡觉。
一日深夜,它们还进到山腰处几间砖瓦房,监测员普永兵和妻子住在这里,普永兵整夜在村庄附近的象道值守,一旦象群要进村,他得及时预警给村民。妻子一人在家,狗吠声惊醒了她,她隔着窗户瞧见,一头母象用鼻子在“敲”隔壁房间的门。
门砰一声开了,她躲在隔壁,害怕极了,电话打给丈夫,“象进家里了”。一头小象闯进去,用鼻子翻箱倒柜,最后用鼻子卷起一袋苞米面,拖到外面,几头象分食。
普永兵几人跑来,拿着手电筒,有人举着火把,点起几挂鞭炮,轰鸣声响彻山谷,象群才慢慢往山脚走,直到天色破晓,象群才离开了村庄,进了一两公里外的一处“象窝儿”。
几日里,象群没走远,也没再进村。白天它们躲在“象窝儿”里睡觉,饿了便跑出来吃芒果和芭蕉。
阵雨时下时停,象群的脚印被冲刷,难辨行踪,普永兵不敢贸然进山。雨后清新的泥土与树叶味道里,普永兵靠近时能闻见一丝“象味”,那是一种与野象打交道的人能敏感辨别,难以形容的气息。
武俊会的无人机飞过芒果林,沿着山脊线往外几公里处,一群大象正躺着睡觉,他控制着无人机靠近,点了下数,还有7头在附近。
6月1日晚间,监测员彭金福在近日野象出没的大荒坝村附近象道巡视。新京报记者 肖薇薇 摄
探路者
在西双版纳,大象与人仿佛在拉扯着一根皮筋的两端,“你进我退”,人类的生产活动占用了大象的栖息地,大象活动范围也越来越靠近人。
靠近保护区的村庄,几乎每个村民都有和野象打照面的经历。李中员说,他们懂象识象,人和大象之间比较和谐,野象伤人案件比较少。
但亚洲象一旦闯入一个新的活动区域时,人类避让不及时,死伤事件常会发生。“人也不知道亚洲象的生活习性,不懂如何应对,可能避让措施不当,发生意外,大象到了陌生的环境,它也会恐慌,做出一些激烈举动”。
大象也在适应环境。云南大学生态学与地植物学研究所教授吴兆录分析,保护区周边的橡胶林不断增加后,大象常走的“象道”被阻断,“大象来到这个地方时,会感觉不安全,那么它就可能会折返了,也可能大象继续往前走,一直找不到适宜的栖息地,它会变得越来越不适应,它害怕了,到处乱窜。”
去年3月,彭金福远远跟着“断鼻家族”,送到大渡岗乡与普文镇交界处后,他折回林区,跟着新监测到的17头野象往西南方向走,头象是一头三十多岁的母象,两扇耳朵上满是缺口,便喊它“烂耳朵”,这个象群里有7只幼象。“小象多的象群,一般来说更凶猛一些,也更危险。”
象群走到景洪市勐罕镇边界时,彭金福无法将象群的监测工作交接出去,这个近百年来没有大象出没的乡镇,暂时没有监测员。他将情况报备给景洪市林草局,强调这是一个带着7只小象的象群。
很快,武俊会带着无人机赶来,勐罕镇全镇预警,彭金福还是一路远远跟着象群。
接近勐罕镇村寨和乡镇时,只要在路上遇到人,这群象便“疯了似的”追人,之后几个月内,在勐罕镇,造成5人死亡。
5月底,象群从这儿进入大荒坝村,沿路的竹子和灌木丛被踩倒。新京报记者 肖薇薇 摄
5月23日,“烂耳朵”带领的象群还在往前走,它们闯入勐腊县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有专家提出建议,是否可以使用电网围栏干预象群路线,但没人敢拍这个板。
实际上,除了监测与预警,人类面对野象的活动,应对措施都很被动,西双版纳州林草局一位相关负责人说,“我们怕干涉野象的迁徙,影响它们的生存选择,特别是一些措施不当,可能伤害到大象,同时又要担心野象伤到人。”
很长一段时间,武俊会都奔波在野象肇事的地点,这些地点大多是野象新出现的区域,有野象走过这条路后,过了一段时间,就可能会有新的象群也踏上这条路,“大象不会忘记自己走过的路,先行的大象就是探路者的角色,如果途经地不错,就会有大象跟上。”
有专家在接受采访时认为,野象出走是因为保护区附近的食物缺乏导致。但李中员不认可这样的说法,他说,西双版纳几个保护区附近象群经过,农作物从未被野象取食完,“食物肯定是足够的。”
但他也很纠结,每年几乎都有象群走到未知的区域,往外扩散寻找栖息地。他观察到野象迁徙的“范围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远,时间越来越久,行为越来越难预测。”如果不缺食物,野象又为什么一直往外走,李中员也没有答案。
“15头象集成群体以后,实际上是一种游荡,边走边吃,然后边寻找适宜的栖息地。它们没能找到栖息地,说明很多的区域已经不适合大象生存了,没有大面积连片的栖息地。”北京师范大学生态学教授张立分析。
张立研究发现,在过去20年间,因为经济的高速发展,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外的亚洲象栖息地大面积种植橡胶、茶树等经济作物,过去20年间减少了40%以上。
“一方面自然保护取得了成效,野生动物种群数量在增加,另一方面,在保护区以外的这野生动物栖息地实际上在逐步地减少、丧失。”张立说。
“玉溪、昆明附近人口密度大、交通网络复杂,不论是出于保护市民安全的角度,还是出于对野象的保护,用人为干预或其他方式,让大象返回普洱、西双版纳,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吴兆录说。
专家解读云南象群北迁:“象”往何方?有何影响?有无方案?
新华社昆明6月3日电题:专家解读亚洲象群北迁:“象”往何方?有何影响?有无方案?
新华社记者赵珮然
原本栖息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一群野生亚洲象,近日一路向北迁移,经普洱市、红河州、玉溪市等州市于6月2日晚上进入昆明市晋宁区地界。截至3日16时,北迁象群沿晋宁区双河彝族乡向北偏西迁移9公里,并持续在该区域活动。目前,这15头野象尚未造成人员伤亡。
为做好布防工作,昆明市晋宁区现场指挥部聚焦“盯住象”“管住人”,坚持疏堵结合,共投入应急处置人员及警力630人,出动各类应急车辆106辆、无人机14架,储备象食15吨,投喂3.6吨,保障象群食源,减少人象遭遇,确保人象安全。
记者从野象到达玉溪市峨山县县城开始,一路跟踪报道。5月29日晚,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已派出5人工作组到现场组织应对象群北迁相关措施,但该象群仍然一路“象”北进入了昆明市辖区。那么,亚洲象一路“象”北,“象”往何方?继续北迁有何影响?有无解决办法和方案?记者采访了相关专家。
“陆地巨无霸”亚洲象为我国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主要分布在云南普洱、西双版纳、临沧3个州市,是亚洲现存最大和最具代表性的陆生脊椎动物。经过30多年的拯救和保护,云南野生亚洲象种群数量由20世纪80年代初的193头发展到目前的约300头。
亚洲象罕见北迁受到广泛关注,原因众说纷纭,相关专家分析的主要原因有:一是自然保护区内亚洲象数量不断增长,其食物量难以持续供应保障,导致其离开原栖息地寻求食物;二是亚洲象群离开自然保护区后取食甘蔗、玉米等作物更为便利、可口,且未受到攻击威胁,无意再回到原栖息地;三是头象迷路,象群在森林、农田交错区域以农作物为食物,但没有找到适宜长期栖息的自然生境,从而不断游荡寻找,漫无目的。
“这些观点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象群罕见北迁是一个严肃、专业的科学问题,需要跨学科综合研判。”北京林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林业经济系教授谢屹说,目前已组成了一个跨学科的联合专家组,野象一路往北走的原因还需要更加深入的科学研究来验证。
继续向北迁移有何影响?“从我国亚洲象的分布来看,元江过来以后这些区域的植被、海拔、年均温等因子并不适合亚洲象长期生存。”云南大学生态与环境学院教授陈明勇认为,该象群继续北迁,将会不适应气候的突然变化,导致其抵抗力下降,患病概率增加,健康状况难以保障。再加上该族群个体数量较小,北迁后与其他象种群难以进行基因交流,因近亲繁殖、种群结构不稳定等因素会导致该族群逐步退化。
专家研判认为,象群若继续北迁,因食源不足而进村入田觅食,将增加人象冲突的潜在风险。“最重要的是要控制人与亚洲象直接相遇,避免人员伤亡事件的发生,这是目前象群北上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研究员蒋学龙说。
对于象群的动向和下一步应对方案,专家分析说,希望象群“迷途”知返,能自己找到一条回原栖息地的路,或重新开辟一条适宜路径踏上归途,尽量减少人工干预,防止对其以后的行为活动产生干扰。据了解,该象群北迁过程中已有两头亚洲象自行返回原栖息地。
“假如说象群确实出现了生存困难,或者人象冲突剧烈的情况下,那么我们会认真分析,采取一些人为辅助的措施,帮助它们回到原来的栖息地。”陈明勇说。
也有专家认为,针对这种游荡出来离原栖息地比较远的象群,国际上也有一些先例,比如印度、斯里兰卡和肯尼亚等国对象群进行辅助性的人为帮助或转移安置等措施也值得借鉴参考。
目前,相关部门、专家组等正持续跟踪监测象群动向,深入分析研判,以期形成一个较为合理的综合性应对方案。
相关报道:史上最火“野象旅行团”刷屏:徒步500公里,喝酒砸车打小猪,40天花了680万……
我很少写关于动物的新闻,但这次太有意思了。这几天,有一群大象,天天挂在热搜上。上百家媒体天天跟踪报道,连央视《新闻1+1》都特意研究了这件事。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有一群野生大象,本来生活在云南西双版纳。去年3月,它们不知怎么想的,忽然组团离开了保护区,一路往北走。这一年多,它们途径多个城市乡村,进民房,吃面条,喝烤酒,在水塘泡澡,在街上闲逛,在高速上散步……自己玩得很嗨,却把我们人类折腾够呛。今天,它们在已经抵达昆明。
象群这样的长途北上,世界罕见,在中国也是第一次。这是野生亚洲象群,离人类最近的一次。
0 1
去年这群大象出发时,一共有16头。它们慢慢悠悠走到了普洱市,在那里待了很久,有一头雌象还生下了一只象宝宝,“北上团”成员,变成了17头。
这17位继续往北溜达,逛进了玉溪市。
它们上山下岭,途经村庄时,跑到村民的玉米地胡吃海塞,踩坏一大片玉米地,还拉了几坨粑粑留作纪念。有天晚上,其中两头大象还跑到农户家喝了烤酒,结果喝醉了,第二天没跟上大部队。
它俩也没追,结伴返回南方老家了。
这是一个误打误撞的正确选择。因为往南才有好日子,越往北海拔越高、食物越少,都是穷途末路。可是剩下的15头象,仍然怀着迷一般的执念,继续北上。
5月份,它们来到了一个县城附近,依然是各种神折腾。大摇大摆地去村民家,开门进院,丝毫不见外。
中途上了高速公路,管理方只好封了高速,让他们先走。
有一次,小象掉不小心掉进了水沟,妈妈费尽力气才把它弄上来。
还有一头小象,吃了村民家里的200斤酒糟(也是一头干饭象),结果当场醉倒。
一夜宿醉后,第二天也掉了队。它找不到已经出发的象群,只好从“跟团游”变成了“自由行”。小家伙一会儿在田梗上走来走去看风景,一会儿在水塘里泡个澡。
那一整天好多网友都替它着急。好在晚上,醒了酒的小象终于找到了大部队。
这个“北上团的”15头野象里,有6头母象、3头公象、3个青少年和3个小朋友。是几个家庭组成的,但谁和谁一家不太好说。
它们在迁徙时,一般是一头母象做首领,负责带路,两头公象走在两旁做护卫,小象在中间。
最后还有一头警戒象,远远地跟在后面,保护象群的安全。
就是这头“警戒象”在路边放哨
大象们会相互帮忙照料彼此的孩子。在野外吃东西,大家都会非常照顾小象,不仅母亲保护孩子,哥哥姐姐也会帮助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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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7日,象群来到了主城区。15头大象晃晃荡荡走在大马路上,把车道瞬间填满。
为了给它们开道、避免危险,警方紧急疏散了人群。当地的居民们一路走一路回望拍照,这可是百难一遇的大场面!大象们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可能也挺懵的。这哪儿啊?怎么这么多人呀?但它们还是从容地穿过了路上的各种障碍,还欢快地小跑了一阵。
进入城区的象群,闹了不少事儿。它们为了觅食,三五成群地游窜闯祸。居民们一推门,可能就会发现自己家院子里,多了两头大象。
有一头大象还闯进了村民家的猪圈。它不只把人家猪圈给玩塌了,还拿长鼻子抽了一顿小猪,把小猪都抽懵了。
有一户村民,虽然收到了撤离的通知,却心存侥幸,留在了家里。结果,6只大象一起跑了进来,吓得夫妻俩跑上屋顶避险。大象进门,翻箱倒柜,把别人装在袋子里的玉米,都给倒出来吃了。
大象们吃掉了这家200公斤的玉米,又跑去了田里觅食,轻轻松松吃光了两个大棚。
吃饱了饭,还得喝水。有6头象闯进了一家汽车销售店,一口气喝干了店里了两吨水。
团队的头象,还特别喜欢玩车,在大马路上弄坏了47辆。在靠近城区的短短40天里,大象们就“肇事”412起,破坏了842亩农田,造成了680万的经济损失。
好在,大象造成的破坏,都是政府和保险公司买单。
当然,钱不钱的,还是小事。关键是人的安全。大象这样乱逛,难免会和人直接接触,它们到底会不会伤人?
有专家说:
大象吧,有时候它是在跟你玩。但是它太厉害了,你跟它玩不起。
确实玩不起,咱一百来斤,它将近一万斤,咋玩儿?它心情好的时候都好说,万一有点不高兴,随便踩一脚你肯定受不了。
要是太高兴,把你卷起来扔出去,你也受不了。所以,咱们还得躲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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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1日,“野象旅行团”到达了玉溪附近。这里有一条三岔路,如果正确诱导,就能把它们引进林区,避开生活区。6月1日,当地政府紧锣密鼓准备了近4吨食物,香蕉、玉米、菠萝……放在路口,进行投食诱导。
象群在这里停留了足足8个小时。
吃饱喝足以后,它们如我们所愿进入了林区。
6月2日,为了掌握林区里象群的踪迹,云南当地启用了无人机。最后一共换了7块电池,才终于找到了它们。
在这个过程中,大象们又跑到几户村民家里,偷吃了人家的米、面。结果,人家吃完也根本没有回老家的意思,回身又往北走了。今天,它们已经离开玉溪,进入了昆明。网友猜测,玉溪应该也是长舒一口气。
昆明表示非常紧张。监测团队、应急团队、专家,全部严阵以待。
现场12架无人机不间断监测,紧急增调渣土车,封堵周边入村道路,迅速组织群众撤离。
还备下了足足10吨食物,款待这群不速之客。
此刻市民们的心情都是——怕它们来,又怕它们不来,还怕它们乱来……
这事儿如今,已经成了国际新闻。每天都有亿万网友在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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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象群这一路,已经走了足足500公里,它们这么走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它们到底想去哪儿?
网友们众说纷纭:
山里住久了,进城逛逛。
想回曹县发展。
这明显是客家象回河南老家省亲!
想去省城,混个编制。
这当然都是玩笑。现在专家分析,有几种可能。第一,它们在栖息地随便乱逛,结果这群野象的首领可能是经验不足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第二,首领想带着象群开拓新领地,随机选择了一个方向往外走,结果运气不好,越走越没吃的。第三,地球磁场变化,激活了大象基因中的迁徙本能,这可能与太阳活动有关。第四,也是最大的可能,是它们的栖息地食物不足,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离乡,寻找新家。
其实这些年,我国对野生亚洲象的保护一直做得很好。没有了人的猎杀,它们又没有天敌,数量就慢慢变多了。
而另一方面,人类种植了太多经济作物、又不断地扩张生活领地,占据了雨林的空间。
象多了,地少了,它们不得不想办法扩大生存的范围。
所以这15头野生象,可能就是一边寻找新家,一边觅食果腹。但是方向选错了,始终找不到新家,所以就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昆明。当然,这也只是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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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对象群来说,最好的办法,还是回到之前的栖息地去。那里才最适合它们生存。很多网友都挺心疼这群傻呼呼往北走的大象。既然最后还是要回家,那我们可不可以帮帮它们呢?别再让它们跋山涉水地走回去了,想办法把它们运回去不行吗?很难。
将野生大象麻醉托运,送回栖息地,的确是有先例的。可是,这次的情况有点特殊。这次象群数量太多,其中又有小象。
如果将一头大象放倒了,其他象可能会被激怒,攻击人群,那就非常危险。
而且以体重来计算,如果麻醉时间过长,大象是非常容易伤亡的。
目前最好的方案是:要么,通过安全的脉冲式电围栏,适当地校正象群的行进方向。
要么,就是采取食物引导,诱使它们往西双版纳移动,慢慢回家。
两种办法说起来都很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劝返”难度很大,象群能不能配合我们往回走,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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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们到底何去何从,现在还没有答案。我们也许永远也无法知道,它们到底为什么千里奔波。就像它们永远也搞不懂钢筋混凝土的人类城市。但是这群又可爱又可怕的野象,用它们又好笑又辛酸的经历,再次给人类提了一个醒:大自然,是所有生物的大自然。
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也没有资格侵占别人的家园。
过去也许有些事情我们做得不好,以后一定要记得好好保护自然,保护生态,与其他生物和谐相处。起码不因我们的傲慢和造次,毁掉别人的家园。
否则,最后还不起的,可能还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