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木大,排版:甄米粒,题图来自unsplash
忽然之间,全宇宙又都在露营了。
尤其当看到“多年深耕室内游戏领域的长红综艺”《快乐大本营》,和“人气高居大气层的深夜遛弯艺术家”利路修,要同时出现在阳光下、田野间,我们比以往更能感受到“户外元年”的到来。
或许是经过了2020年长时间的蛰伏,再以过去春夏季的野餐热,和秋冬季的滑雪潮为跳板,露营便成为了此时此刻最顺理成章的事。
“野餐就像在打地铺,野炊也不过一场农家乐。”户外生活普及的同时,一条完整的鄙视链也在生成。甚至许多刚一只脚迈出室内的人,下一步便能跃升到露营这种“高端玩法”当中。
一幅合格的露营画面,现已包括但不仅限于以下要素:
帐篷一顶,户外折叠椅若干,手冲咖啡及其所需零件道具少许,没有什么亮度但很好看的做旧煤油灯一盏,漫天繁星的夜空下瑰丽的篝火与之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
露营的要素正变得越发繁复,这些画面也似乎都渲染着相似的滤镜,可仍有越来越多的人,能透过这些景象,看见梭罗和贝爷在召唤。
一、露营怎么在东亚人传人了?
在豆瓣上搜索“露营”,你可能会怀疑是否全网“最为友善”的观众都聚集此处了。
他们毫无吝啬地为批量带有“露营”关键词的日韩影视作品,打出平均不下9分的高分。
其中,擅长熬鸡汤的日本人,压根无需为露营额外增添复杂的故事情节。
他们只是将真实的风景、露营相关小知识,以及烹制一锅番茄寿喜烧的方式,事无巨细地画下来,再用萌萌的声音念出“连孤独都是一种乐趣”这样富有哲理的金句,便能制出一部专门哄骗宅男宅女的心灵圣经。
播出后,《摇曳露营》不仅让无数粉丝走出房门,成功脱宅,开启圣地巡礼,更给“圣地”山梨县,带来了约超过500万元人民币的消费总额。
电视剧《露营物语》的拍摄逻辑更加简单。其片名直译过来,就是“一个人露营,吃了就去睡”,一言道出了露营的全经过。片中男女主每人承包一集,一个上山,一个入海,将日本那些“孤独的美食家”领进了新的场域。
片中主角,身处现代社会,却主动剥离掉纷纷扰扰的社交,吃依旧尤为重要。深夜发作的食欲,成为拉人入坑的秘诀。
如果对比着看分集标题,还能发现针对独身经济中两种极端生活方式的讨论——依赖于日益发达的罐头食品,或是回到大自然间,向自给自足靠拢。
而在一向以“抓马”著称的韩国编剧手中,露营一度是主角与家人和解、创造临死前美好回忆,甚至亲眼目睹老公出轨等重要剧情的推动工具。
但到了近两年,在日益细腻的韩国真人秀镜头里,露营这件事又变得愈加温和起来。
《露营俱乐部》是一代女团Fin.K.L时隔14年的再聚首;《机智的露营生活》是专为主角团定制的电视剧衍生产物,《春季露营》也可看作是大火综艺《新西游记》的“春季胶囊限定”。
节目的时长限制精华了两天一夜的露营旅程,而韩国pd炉火纯青的慢综艺剪辑技巧,又将最为动人的片刻无限延长放大。
高清镜头中的露营,人的行动都慢了下来,替代着的,是煎锅上的五花肉汁、倒映在人们眼中的火苗,正在活泼起舞。
背景中精心挑选的音乐、纯天然的虫鸣和发自内心的笑声,也取代了言语,带来环绕式的放松与舒适。从节目中截出的每一帧,都会令人心驰神往。
据说韩国在去年年初还修改了汽车管理法,允许人们将所有车种改装成露营车,给普罗大众驶向美好梦境,赋予了正当的名义。
国内露营圈,虽说与日韩相比起步稍晚,但其通过社交平台扩散的速度亦是十分可观。
打开五花八门的社交App,你能看到酷爱自称“哥”的男明星,生日就是露营度过的。
众女星也在鲜花、蜡烛和异域风的地毯上,发现了最舒服的躺平姿势。
营销号、KOL和电商卖家,是最快将露营文化进行消化、转译,再重新编码和输出的人。或许不用半天时间,课代表们便能扒出照片所在地,与种种道具品牌。笔记一出,再隐秘的知识点也无所遁形。
再过一礼拜,可能“某某明星露营同款装备”便能登陆各大电商平台,实现批量克隆。
著名的“生活标记平台”小红书上,与露营相关的笔记已超过25万篇。另据其“五一假期旅游出行报告”显示,今年“五一”假期前三天,搜索“露营”笔记的人比去年同期上涨230%。
此前劲旅网详细记录了一例,将小红书内容营销与露营文化传播紧紧结合,从而实现短时间翻身致富的真实案例。
案例的主人工是一家出境游创业公司的高管,由于去年疫情暴发,公司业务暂停,他被迫放假。
在漫长的假期里,他心血来潮自驾逛了一圈西北,一不小心入坑露营,却发现一路下来,车尾箱越塞越满,清单列了足有两三百项,花费更是接近十万元。
好在,巨大的消费压力被内化成了创业的黄金点子——
他们在山海间搭建起露营村落,以1:5的服务生消费者比,保证满足了后者的吃喝拉撒睡等样样需求。
而消费者只需要付钱入住,便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体验前所未有的野与浪漫。
虽说799元/人的价格,已经超过了不少酒店的单晚房价,可换个角度想,这种经营方式无非是将繁重又昂贵的露营前期筹备,进行“分期付款”,实现多人共享,从而打败了人们走向露营的最后一道难关。
从试运营初便高达60%订单转化率,以及“五一”期间15块场地全部满员的状况来看,消费者当真非常吃这一套。
二、露营到底高傲在哪
“穷人在地下穴居,富人于庭院露营。”
影评人内陆飞鱼曾用这样一句话,概括2020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寄生虫》。
由社交平台和影视作品一手塑造的露营,大多是属于中产的游戏。
一群有钱、有闲还有狗的人,在远离打卡和加班的地方,把酒言欢,将吉他、非洲鼓、速写这些九年义务教育之外的魅力加分项尽数抖落。
此时露营地里正弥漫着迷迭香与烤肉交织的香气,连同露营者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那也是他们主动接受了来自阳光的馈赠……
有人转为这类露营拟了专有名词——glamping,创造出一种能同时体验“glamorous”(魅力)和“camping”(露营)的活动。2016年,“glamping”一词更被列入牛津英语词典中。
进入中文语境,这一词又被翻译成奢华露营、搬家露营、风格露营等,分别代表了人们对glamping的不同看法。
有人把奢华露营,看作对古时王公贵族精致生活的效仿。即便“在冒险的旅途中,他们也不愿意牺牲舒适性,从发电机、浴室再到香槟,奢侈的物件应有尽有”。
他们每年可能只住上一回的单间帐篷,总价可超5位数,单凭价格可以鹤岗房价比肩。什么卡式炉中的爱马仕、野炊饭盒中的劳斯莱斯、户外服饰中的LV,都成为他们进行“军备竞赛”的筹码。
奢华露营一旦过了度,便有可能演变成“搬家露营”。到那时,家庭式SUV也将变成越垒越高的金山银山。
租来的货车不够洋气,于是露营又间接促进了房车产业的发展。出现在无数网红露营照片中的大众T系面包车,也因其可爱又古典的气质备受追捧,一台价格能上路的二手T1可以拍卖到上百万元。
而将glamping理解成“风格露营”的,又是另一批凡事以美学为逻辑的浪漫主义者。
谈及美,这些人或许就与他们那坚持要往家里砌罗马柱的父辈一样执着。从手冲咖啡套装,到山系city boy风格的袜子,或往锅里撒的盐,他们都需要同色系、同风格地购入,生怕别人站在50米开外便认不出那是他家帐篷。
细心的人可以在他们使用的椅皮上,发现低调而天价的品牌logo,以为他们是在妥妥地炫富。殊不知,他们试图宣扬的,是这些器物背后日本的匠人匠心,或北欧“work hard play harder”的生活哲学。
为了美,他们可以参与摇号排队,为心仪的那件物品跨洋而来等上一年半载,甚至在倒爷手中以3倍价格入手,也甘之如饴。
有极繁主义的露营,也自然会有极简主义的露营。
他们带着一个大背包便能塞下的行李,一人一帐篷,再佐以简单的吃食,也能享受到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
“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有意义。我希望活得深刻,吸取生命中所有精华!把非生命中的所有一切击溃。以免,当我生命终结时,发现自己从没有活过。”离荒野越近,祖师爷梭罗的教诲就越是响彻他们心间。
当然了,荒野求生的难度,也和他们与城市之间的距离成正比。当来到真正与鱼虫、鸟兽共享自然的环境中,他们还得小心提防从动物园出逃的猛兽和骤降的气温。
为了让更多不愿离开舒适区的城市人也体会到露营的快乐,更多元的露营产品正在孵化。
上文提到的“野奢酒店”便是其中一种。消费者线上下单,人满即可发团。“吃快餐”一般体验个两天一夜,回家后发现或许最值的,是场地给配备的专业摄影师。
回到城市中心,还有不少人将Ins上的露营照片打印,通过简单装修,复制粘贴到室内的咖啡厅、烧烤店。这些店的老板必然是对商业风口十分敏感的人,说不定他们还有某个储物仓库,存放着过气的火烈鸟和仙人掌。
构成国内日益庞大的露营市场的,并不是一条简单的鄙视链。圈子里,似乎谁也瞧不上谁,这些人永远都在质疑那些人。
副业是风格露营的知乎网友@Space-Craft,便列出了当下常见的露营问题:
“穿着时尚,但没考虑防虫/防晒;人人带着厨具摆拍,营地现场/周围餐馆却生意火爆;装备很齐全但很多不会用……”
在室内家居媒体看来,露营的必要条件是“心中有雪山”。
虽然人们去露营的出发点不尽相同,可他们的终点总归是相似的。只需在朋友圈晒上几张美丽风景,抒发两句对露营的见解,或直接将这篇文章转发,你的privilege便尽数体现了。
三、露营的真谛,难道不是要让我们忆苦思甜?
《三联生活周刊》梳理世界露营历史,发现每一次的露营风潮兴起,都与经济危机或灾难有关。
“20世纪20年代的大萧条让欧洲大陆的富人们开启了廉价的度假方式;90年代的金融危机让英国人把手中的机票换成了帐篷;2003年‘非典’暴发后,‘驴友’一度成为了当时中国最时髦的一批人……”
2020年的疫情同样成为了此次全球露营潮的一个契机。据《那個NG》调查,中国天猫连续2年露营用品的规模都以2倍的速度在增长。在美国,2020年6月露营相关产品销售额也同样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上涨了31%。
The Bussiness Research Company也预测,2021年的全球露营市场将从2020年的398.5亿美元增长至450.7亿美元。
露营接纳了无法出国的游客,并给了长时间缺氧于公司与出租屋间的人,一次喘息的机会。
露营不全是甜美的。要知道,历史上美国的童子军夏令营,以及日本将露营课纳入孩童教育内容,都是将其当作可以锻炼人意志的活动。
在露营中,我们可能遭遇蚊虫、野兽、风雨,与危险亲密接触。
也可能亲身体会“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光是将行李搬下车,把帐篷支棱好,第二天再将这个过程倒放一遍,我们便像经历过铁人三项,再严重的失眠症都能被治愈。
但大家分享在网上的露营经历,从来只见“吐槽”,没有“劝退”。去露营的人会记得自己半夜被冷醒,或者一夜失眠,但他们总会在接上一个“但”字,“但我吃到了最好吃的火锅/看到了最美的日出”。
法国作家萨冈写: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和杜鹃花,正如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幻想着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
所有在赶KPI的人,也都梦想着一次露营。
在那里,生活有另一种可能性,大自然的残酷与美好,都将一视同仁。
我们会像野生动物一般,从零开始,亲手打造并装点属于自己的领地,独自一人,或邀请称心的朋友,来抵抗城市生活对个人的入侵。
或许我们应该再给露营这门爱好,多一点自由生长的空间与时间。别让一拥而上的生意,毁了你对露营的想象。
参考资料:
怎么一夜之间,都去露营了?-三联生活周刊
新中产的叶公好龙:买齐装备,在家露营-好好住
一万买顶帐篷,三万才刚入门,小红书上的野营门槛有多高?-ELLEMEN睿士
中产人士都在去露营的路上?-硬糖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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