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在于,直接促使汇宇制药业绩爆发的、连续占比公司营收90%以上的支柱产品——注射用培美曲塞二钠(一种抗肿瘤用药)的销售,较为依赖短期“带量采购”的政策红利。同时,该产品的标期离陆续到期大多只剩下半年时间。
而在汇宇制药过去业绩爆发的几年时间内,其所在的市场环境早已变了天。譬如,在公司2018年底中标注射用培美曲塞二钠时,该产品还是当时国内唯一一款因为过了“一致性评价”而具有竞标资格的仿制药;而如今,国内已有多家上市公司同类仿制药同样拿到了这个准入资质。
尤其是,汇宇制药的竞争对手——齐鲁制药在今年中标同类产品时,直接将价格骤降到汇宇制药此前的1/5。
资质不再稀缺、标约到期、竞争对手超低价抢夺市场……毫无疑问,汇宇制药即将面临核心产品“量”与“价”的失守,以及业绩滑坡程度的不确定性。
业绩暴涨暴跌将怎样影响公司未来估值的问题暂且不谈。事实上,从汇宇制药目前公开的披露信息来看,关于公司的持续经营能力、费用支出、信披合规等方面仍存在很多问题和谜团值得被拨开讨论。
一
是否依赖政策红利?
公司招股书显示,汇宇制药成立于2010年,主营抗肿瘤注射剂仿制药的研发、生产和销售。目前,公司已有注射用培美曲塞二钠(晚期肺癌化疗用药)、多西他赛注射液(晚期乳腺癌、卵巢癌用药)、注射用阿扎胞苷(白血病用药)3款药品在国内上市销售,另6款药品正在审批。
2017年12月,汇宇制药注射用培美曲塞二钠因为在国内一众仿制药中率先通过一致性评价——一项旨在测试仿制药与原研药质量疗效是否一致、仿制药在国内批准上市前必须通过的审批,从而获得日后对公司产生重大影响的“带量采购”资质。
2018年11月,国家为降低临床使用量大、价格高的药品价格,决定实行以省为单位的、明确采购数量的“药品集中采购”,以换取更优惠的价格。同年12月,超过6万支注射用培美曲塞二钠的“带量采购”在11个试点城市拉开序幕。
值得注意的是,因为“带量采购”明确要求仅有原研药及通过一致性评价的仿制药才可参与竞标,因此汇宇制药成了当时国内唯一具备竞争资质的公司。
而在此之前,国内注射用培美曲塞二钠的市场实际上更多掌握在该产品原研药厂商礼来——2018年全球排名第8的美国药企,及国内仿制药厂家江苏豪森药业和山东齐鲁制药手中,三家产品在国内市场的占有率合计超过了80%。
但由于后两家国产仿制药还在走一致性评价的流程。因此,此前市占率仅0.6%的汇宇制药最终进入了带量采购目录,并由此带来产品销量与收入的大规模上升,以及公司利润的由亏转盈。
2019年、2020年,汇宇制药分别通过独家中标11个试点城市、与其他供应商共同中标25个联盟地区的带量采购,销售了6万余支、近18万支不同规格的注射用培美曲塞二钠,把下游采购医院从2018年的82家迅速铺到2019年、2020年的1206家、2444家,获得了6.55亿元、12.26亿元的收入。
而在此前的2017年、2018年,汇宇制药该项产品的收入还仅仅只有0元、0.29亿元。
2020年12月,汇宇制药依靠执标过程中创造出的、激昂完美的业绩曲线——报告期内营收增长超过25倍,归母净利润增长超过16倍,递交了科创板IPO招股书申报稿。5个月后,公司顺利拿到了科创板发行的门票。
此时,汇宇制药92%以上的收入依旧依赖于单一产品“注射用培美曲塞二钠”。
二
还能维持业绩多久?
作为一个结果不受公司控制的销售方式,“带量采购”让汇宇制药的销路和销量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例如,由于标期的限制,汇宇制受政策红利驱动的周期实际上非常短暂。
正好是拟IPO企业的一个“报告期”。
从汇宇制药目前仅有的两个标的的中、续标情况来看:
公司2018年首轮中标的11个试点城市中,有3个城市在2019年的第一次续标中改续了汇宇制药相关产品的原研药厂商“礼来”,有2个城市改续了“汇宇制药+礼来”;在2020年的第二次续标中,再次选择让汇宇制药独家执标的城市只剩下2个,而礼来有4个。
此外,在上述11个城市的“带量采购”标期中,除了重庆一个城市因特殊情况延长到2022年4月份以外,其他10个城市的标期都已到期或最迟到2021年底即将到期。
在2019年25个联盟省份“带量采购”的竞标中,汇宇制药与礼来共同中标,并分到其中13个省份的执标方。这其中,有11个省份最新续标的标期将于2021年到期,剩下的两个——湖北省在2021年的续标中选择了报价为汇宇制药1/5的齐鲁制药,云南拟在选择汇宇制药的同时增加其他供应商。
也就是说,汇宇制药的“带量采购”离陆续到期,大多只剩下不到半年时间。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两年半前仅有汇宇制药一家国内仿制药参与竞争的市场环境,目前国内注射用培美曲塞二钠产品的原研药及通过一致性评价的仿制药已有多大8个,对应8家参与竞标的公司。
这也即意味着,汇宇制药的“带量采购”在2021年陆续到期后将面临激烈的市场竞争,公司竞标失败或“量价”下滑都将导致公司业绩承受巨大压力。
如果仔细看汇宇制药的招股书,就能发现,目前这份“压力”已经通过业绩预测的方式“呼之欲出”:“发行人对……进行了压力测试……未来注射用培美曲塞二钠敏感性分析销售收入区间为2.63-9.86亿元”。
(图:汇宇制药招股说明书)
以此计算,汇宇制药未来注射用培美曲塞二钠的销售额较2020年的跌幅或将达42%~432%。以该产品连续两年占公司90%以上的营收比计算,公司业绩受影响下滑的范围将在24%~367%。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汇宇制药科创板IPO选用的上市标准是“预计公司市值不低于人民币 50 亿元,且最近一年营业收入不低于人民币 5 亿元。”。
这是否意味着,如若按照公司目前的业绩预测,2021年或将成为汇宇制药短期内上市的最后窗口?
三
3年10亿“学术推广费”花哪了?
推广服务商数量有没有100+?
汇宇制药招股书显示,2018年~2020年期间,公司“学术推广费”分别为0.17亿元、3亿元、6.45亿元,主要由学术会议费以及市场调研费用等构成。其中,学术推广主要由汇宇制药委托第三方学术机构进行。
(图:汇宇制药招股说明书)
值得注意的是,在2020年上半年国内出行由于疫情相对受限的情况下,汇宇制药的学术推广费仍较2019年上涨了115%。即便单从公司2020年上半年的费用支出情况来看,半年2.42亿元的学术推广费也达到了2019年全年81%的水平。
据公司招股书,汇宇制药报告期内每年学术推广的费用分别达公司当期销售总额的31.48%、42.85%、46%,3年合计花了近10亿元。
这笔钱花到哪里去了呢?
不得而知。
因为从汇宇制药招股书现有的、对采购信息的披露情况来看,仅能知道公司报告期内对原材料前五大客户的采购情况,而并无对巨额学术推广服务的采购情况。
根据《公开发行证券的公司信息披露内容与格式准则第1 号——招股说明书》第四十四条要求,“拟发行公司应根据重要性原则披露主营业务的具体情况”,包括主要经营模式披露采购模式,以及报告期内主要产品的原材料和能源及其供应情况。
那么,从汇宇制药报告期内每年高达30%~50%的推广费用率上看,公司是否应该披露对推广服务的采购明细?
值得一提的是,2020年12月底,与汇宇制药同一行业、在同一区域、受同样“推广服务较大”争议的成都倍特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在申报创业板IPO时,曾于申报材料中详细披露过公司推广费用的构成、报告期各期对前五大推广服务商的采购、以及推广服务商举办的活动情况,信披颗粒度详细到公司每年举办的学术推广会议分类、数量、平均参与人数及场均费用。
(图:倍特药业招股说明书)
相比之下,仅用寥寥数字描述推广费用构成的汇宇制药的信息披露就显得“简陋”得多。那么,汇宇制药为什么没有或不需要详细披露推广服务费用的构成?公司这笔费用最终流向哪了?
此外,从汇宇制药披露的采购情况来看,公司报告期各期的前五大供应商全部为原料药供应厂商。其中,公司在2018年、2019年、2020年计入报表的、对排名第五名供应商的采购额分别为173.38万元、155.01万元、422.09万元。
以此估算,公司同期的“第三方推广机构/供应商”应该至少有10家、194家、153家。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汇宇制药对单个“学术推广机构”的采购费用低于公司对报告期同期第五大供应商的采购费用。那么,汇宇制药报告期内第三方推广机构供应商数量确实有如此之多吗?同样值得追问。
四
批量“突击入股”的股东们到底是谁?
为何充满“巧合”?
另一个需要注意的问题是,汇宇制药在提交招股书申报稿的一年内,存在批量新成立公司“突击入股”的情况。
如下图所示,公司长兴茂达从成立到入股汇宇制药仅有10天、上海西蒂从成立到入股20天、国鑫瑞盈从成立到入股3个月、成都云鑫成从成立到入股7天、成都雲来了从成立到入股公司23天、成都鼎力天任从成立到入股公司17天。
(图:北青科创制)
值得一提的是,上述6家公司除了在2019年12月一个月内相继入股汇宇制药之外,公司自身成立的时间也非常相近——6家公司中的5家同时成立于2019年12月,成立间隔最短不到7天、最长不过25天。
汇宇制药招股书显示,这些“突击入股”的公司和汇宇制药的董监高间充斥着错综复杂的亲属关系和关联关系。此外,据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 6家公司2019年、2020年亦均无五险一金缴纳人数。
(图:汇宇制药招股说明书)
仅仅3个月前,为了防范输送利益等情况,证监会还发布了《监管规则适用指引—关于申请首发上市企业股东信息披露》,要求对拟IPO公司的股权进行穿透。要求发行人承诺并披露是否存在“法律法规规定禁止持股的主体直接或间接持有发行人股份”的情形,并要求中介机构针对股权架构为两层以上、无实际经营业务、入股交易价格异常的公司,或有限合伙企业股东层层穿透至最终持有人及对其股东资格进行核查说明。
而根据汇宇制药披露的信息,前述“突击入股”的6家企业均为有限合伙企业,其中长兴茂达、国投瑞盈、成都云鑫成、成都雲来了均为自然人出资合伙企业,上海西蒂、成都鼎力天任存在两层以上的股东架构。
但是,汇宇制药并未对上述全部由自然人出资的合伙企业以及存在多层嵌套持股机构的合伙企业,股权穿透到最终持股股东情况,包括多层嵌套持股机构的最终持股人及持股自然人的基本情况。
集中入股同家公司、集中刚刚成立、集中无人参保……6家公司的诞生、举动与状态充斥大量的巧合,而这些股东与汇宇制药之间到底是否存在何种关联,仅凭目前披露的信息却根本无法判断。
4年营收暴增100倍,半年登陆科创板,汇宇制药似乎要当仁不让的成为“带量采购受益第一股”,并捎带创造出批量新富。只是这些“新富”是谁?会“富”多久,依旧充满疑问。
文/北青-北京头条记者 范辉 王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