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界面新闻（ID：wowjiemian），作者：白帆，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我们每个站点（快递网点）都有中间商，他们去跟站点谈价格，比如一个月从站点拿100万票或50万票不等，站点给出一个0.3KG以内的最低价格，中间商再拿着这个价格去外面揽件。”一位快递从业人员向界面新闻记者透露。
他所说的“中间商”，便是业内常指的黄牛。尤其在电商盛行的义乌，快递黄牛十分普遍，并且在快递价格激战中借势作恶。
一、差价催生快递黄牛
一位电商商家章珩表示，自己70%的货物都是通过快递黄牛发货的。
章珩称，自己的店铺每天要对外发送上千单的商品，一般会集中从黄牛手中买下几千单快递单，用于日常发货。在这些商家口中，这种集中购买的模式类似于“充值”模式，即商家与黄牛谈好价格，然后通过黄牛充值，之后黄牛把相应的结款付给网点，拿到快递单，再转给商家。与通过快递网点发货不同的是，黄牛拿到的快递单并不局限于某一家快递品牌，哪里给的价格低就从哪里发货。
由此，黄牛便成为了快递网点和商家之间的“中间商”，只要黄牛从快递网点拿到的快递单票价格低于商家支付的单票价格，黄牛便有利可图。一位业内人士向界面新闻解释称，“就好比演唱会的票贩子，黄牛把部分演唱会的门票包下来，然后通过高价卖出去。”
电商快递咨询机构双壹咨询董事总经理兼首席咨询顾问龚福照则对界面新闻解释，快递黄牛没有网点，只有一个收件窗口，但黄牛能拿到更低的价格，虽然单票赚的利润少，但可利用规模赚取更多的利润。
在快递行业，业务量和商品重量是决定快递单票价格的两大因素。发货数量越多、重量越轻，快递网点给出的单票价格越低。也就是说，日发单量1000件和5000件、10000件的快递单票价格是不同的。
不过，通过快递黄牛，日发单量1000件的商家，也有可能拿到比网点更低的价格，这其中的“奥秘”便在黄牛的周旋中。对商家而言，快递黄牛是一个更有谈价空间的角色，节省下来的物流成本能用在提升产品竞争力上。
产生价差的因素并不只在业务量，不同区域也形成了快递价格的差异。因此，跨区域发货也是快递黄牛重要的生意。
界面新闻记者以商家身份向一位河南郑州的快递黄牛询问快递发货价格，对方表示：“你要是不嫌麻烦，可以把货从山东临沂发，那边的价格比郑州的便宜，有江苏的货就是通过临沂发的。”即便需要另外支付从河南郑州到山东临沂的运输费用，其中的价差仍有利可图。
另以义乌为例，义乌之前出现1元快递时，河南的快递价格还在1.6元甚至更高，因此有不少河南商家通过黄牛的渠道从义乌发货。“一个件差6毛钱，一车就可以拉10万件。”龚福照分析说。按照这一算法，河南的商品从义乌发货，一车就可省下6万元的快递费用，这便给黄牛提供了利润空间。
界面新闻了解到，全国范围内的快递价格按“区”收费，其中江浙沪为一区，华北等地为二区，宁夏、陕西、甘肃等为三区，不同区域内的快递价格也不一样，因此形成了区域上的价格差异，造成有跨区发货的行业现象。
正是在这种行情下，义乌、深圳、广州，甚至包括临沂等电商、物流较为发达的城市，快递黄牛均十分普遍。圆通一位快递网店老板对界面新闻透露，义乌至少有10%的快递是通过快递黄牛揽件发货的。不过，这一数据在另一些业内人士看来过于保守，“我周围的朋友基本上都通过黄牛发货。”章珩表示。
二、借势价格战
但真正让快递黄牛迅速扩张的，则是近几年快递行业不断兴起的价格战。
在没有产品差异化的快递行业中，价格战几乎是最行之有效的竞争手段，而快递黄牛则是一种能够迅速为快递网点带来业务量的便捷方式。
圆通的一位快递从业人员李丹对界面新闻表示，以往每个网点都有考核任务，而且很多网点通常完不成，若完不成快递公司总部设置的考核任务，网点就会面临罚款。“比如一个网点每天的考核量是20万单，但实际上只能完成10万单，那么另外的10万单总部就会按照每单罚2毛的规格罚款。”李丹说。
对于一些网点来说，这样的罚款可能是致命的。因此，为了避免此种情况，揽到更多的快递，一些网点选择与快递黄牛联手，这样可以帮助网点完成业务量的考核。尤其在各家快递公司打价格战之际，网点背负的业务量考核愈发加重，快递黄牛的作用也就愈发突出。
从业多年的章珩表示，2017年快递黄牛尚不盛行，自己通常是直接通过网点发货，到了2018年，快递黄牛便更为普遍。“快递黄牛也就是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我们本来也不想用黄牛，但是一些网点喜欢，他们觉得节约了揽件成本。”章珩说。而这几年正是快递行业价格战最为凶猛的时期。
由此，快递黄牛与快递网点形成了一种“秘而不宣”的关系。义乌极兔速递某网点的工作人员王维对界面新闻表示，自己的网点旗下就有黄牛。但他同时指出，四通一达的网点也这么做。“甚至一些网点就是靠黄牛活着的，自己每天业务量可能还没有黄牛的发件量多。”即便是快递公司多次出手治理，快递黄牛依旧占据了市场的一席之地。
与此同时，快递网点与快递黄牛形成了一种默契，“网点自己的黄牛不会去撬网点本身已经在发展的客户，而是从其他同行手中抢市场份额。”王维透露。
不过，对于其他网点的客户，黄牛抢单则是常见的事情。龚福照对此表示，黄牛一定是会抢网点的业务量。“本来网点每单1.6元做得好好的，但黄牛给出的价格便宜1毛，而且是发同样的快递品牌，你看商家去不去？”在义乌，每天发货上千票的商家十分普遍，以每天5000票的业务量核算，每单便宜1毛，商家每天便可省下500元，一个月则是1.5万元。
不过，如今快递市场的价格战出现了一些变化，政府出面对价格进行规范限度，维持快递市场的正常运行。据多位业内人士透露，近期在义乌邮管局的监管下，各快递公司的快递价格不得低于成本价，同时各网点的业务量考核有所缩减，且总部对网点的考核设置了限额，若业务量超出限额，网点或面临没有返点甚至罚款的局面。
在这样的局面下，义乌等地快递价格纷纷涨价，价格战出现了缓和的迹象。因此，快递网点也无需以低价换市场，黄牛的作用被削弱。
三、风险大、监管难，快递黄牛会出局吗？
对商家来说，图的是快递黄牛可以提供更灵活和低廉的价格。对一些快递网点来说，快递黄牛则是揽件的“利器”。然而，快递黄牛这样的方式也存在很大风险。
其中最大的风险在于，快递黄牛拿到商家提前支付的快递费用后跑路，给商家带来难以挽回的损失。百世的一位快递员就指出，如果黄牛卷走了商家的资金，这跟快递公司没有关系，因为他们不属于公司的员工。
“这种人不能合作的，商家没有办法得到任何保障，相当于是跟第三方在合作，不是和一级代理合作。”李丹也说。
不过，铤而走险选择黄牛的商家，也有自认为保险的一套应对方法。章珩表示，自己通常会跟固定的黄牛合作，以寻求稳定性。即便出现黄牛跑路的情况，也可以通过网点找回黄牛，“他们有办法找到黄牛。”章珩说罢一笑。
另一方面，低价发货很容易造成末端配送以及丢件等问题，加剧行业乱象，买卖用户信息、刷单代发空包等问题频出。相较于有资质的快递网点，相关政府部门对快递黄牛的监管更加困难。
值得注意的是，跨区域的快递黄牛也在借着价格差异招揽生意，但这违背了快递行业严格的区域划分，跨区域发货一直受到政策监管，如果被举报，网点每次要面临5万元等不同的惩罚。然而，即便存在这样的风险，仍有诸多快递黄牛投入其中，其中原因便在于监管存在难度。
界面新闻记者发现，还有不少人在贴吧发布跨区揽件的信息，询问其中风险。“本地的件养不住人了，想跨区收件，肯定会被罚，早晚的事，但是我想通过一个中间人，让他去收，然后来我这里发行不行？”
而快递网点、从业者也正遭受快递黄牛乱象带来的危害，有快递行业人士在东莞市“阳光问政平台”投诉称，“黄牛跨区收件快递市场价格一度混乱，网点面临生死存亡。黄牛跨区收件越发猖狂，当地企业得不到合法权益保障。合法安分守己的经营换来的是连续几月的严重亏损。”
面对这一市场问题，前不久山东菏泽市邮政管理局在曹县开发区、大集镇分别查获涉嫌超地域范围经营快递业务的违法行为，查封快件运输车辆1辆、外地面单包裹1000余件。
据当地媒体报道，曹县境内的快递黄牛多为河南快递从业者，在青堌集、安蔡楼、大集、阎店楼等淘宝村分布密集地带，利用较低的价格大量截取曹县快递包裹，之后将快递包裹“转卖”到商丘、民权、郑州等地。
此外，近期浙江省、北京市、广东省、自贡市等先后发布了快递行业发展规范的相关文件（草案），试图通过一系列的手段规范行业秩序、抑制价格战的产生。对此，李丹认为“快递黄牛马上就会被淘汰。”在他看来，快递黄牛是导致快递市场陷入混乱的重要因素之一，但在快递价格上涨之后，黄牛的生存空间受到挤压。
但还有更多的业内人士认为，快递黄牛并不容易出局。龚福照则指出，快递黄牛是这个行业老生常谈的事情，只要有价差存在，就会有黄牛，而且由于黄牛的成本低，黄牛现象很难禁止。
（文中受访者章珩、李丹、王维为化名）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界面新闻（ID：wowjiemian），作者：白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