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爱民博士,现任复星医药执行总裁、全球研发中心总裁,在今年年初被遴选为复星全球合伙人。他曾在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GE医疗集团、武田、赛诺菲等机构和企业从事了30多年肿瘤药物的研发工作。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回爱民博士第一时间带领团队开展新冠疫苗的研究开发工作,成功主导了复星医药与BioNTech(拜恩泰科)新冠肺炎mRNA疫苗联合开发和中国地区临床试验。截至目前,BNT162b2 mRNA新冠疫苗已获英国、美国、加拿大、欧盟等超过65个国家和地区的卫生监管部门的授权使用,并在2021年1月25日于中国香港获紧急使用认可,2月23日于中国澳门获特别许可进口批准。并已于2021年3月分别被使用于中国香港政府、中国澳门政府的新冠疫苗接种计划,在中国内地的II期临床试验也在有序推进中。
2021年5月9日晚,复星医药发布公告称,与BioNTech双方计划在中国成立合资公司，将本地化生产mRNA疫苗,预计产能可达10亿剂。
(央广网记者牛谷月/摄影)
央广网:从新冠疫情爆发初期直到半年前,全球民众还对mRNA疫苗充满了好奇,因为这个路线之前从来没有商用过。但如今,BioNTech公司研发的mRNA疫苗已经成为全球接种人数最多的疫苗。请问回博士,为什么复星医药当时要选择走mRNA的疫苗技术路线?
回爱民:走mRNA路线是基于复星医药最近这几年的创新战略,紧盯国际最前沿的先进技术和国际化。
我是2017年11月1日加入复星医药的,当时很快跟Moderna(莫德纳)等公司建立了联系。这也是复星医药开始关注mRNA技术的起点。
因为mRNA技术是一个应用前景非常广的技术。人类生命最小的生命单位是蛋白质。如果蛋白质出毛病了,就可能发生各种疾病。可以出在DNA层面、也可以出在RNA层面、或蛋白质本身。mRNA技术,就是不管哪个层面发生了问题,可以给你一个人体产生正常蛋白、好蛋白的mRNA。
我们选中mRNA技术路线,主要是基于四点:
第一,研发周期短,能够快速开发新型候选疫苗,应对病毒变异;
第二,双重免疫机制。mRNA疫苗除了有体液免疫,也就是刺激人体产生中和抗体,中和病毒这一重免疫机制外,同时还能触发T细胞免疫,它免疫原性强,预防效果好,不需要佐剂;
第三,安全。mRNA疫苗,完全就是合成的,就像我们吃的药片,没有任何病毒成分,所以没有感染风险;
第四,易于批量生产。虽然mRNA的技术壁垒很高,但技术壁垒突破了,生产工艺相对简单,所以可以大量、批量地生产。
央广网:复星医药如何决定跟BioNTech合作的?
回爱民:当时我们选这个疫苗的时候,也是冒着一定风险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基于科学的分析,以及和合作伙伴的BioNTech的深度沟通,我们觉得它未来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事实正明了我们当初的判断。同时,复星医药在整个合作过程中,愿意且有能力去承担风险,我们希望能为抗击疫情做贡献。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为什么选BioNTech?疫情爆发伊始,管理层在决定做疫苗后,2020年1月下旬我们把所有疫苗的技术路线做了一个筛选,选定mRNA技术以后,就把mRNA疫苗这些公司做了一个深度调研。全球Moderna、CureVac、BioNTech这三家是头部企业。我们沟通下来,觉得BioNTech更适合。因为这个公司的综合技术力量强,除了mRNA,还有抗体、CAR-T、小分子、基因分析能力。综合能力强,容易快速突破。
另外,在mRNA领域,当时做得最多的是肿瘤疫苗,肿瘤疫苗领域,BioNTech有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他有多元化的mRNA技术平台。
包括三个,一个是尿苷mRNA,一个是核苷修饰mRNA,还有自扩增mRNA。另外两家公司只有三个中的其中一种技术。当时我们考虑只做一个技术,风险就大,三个技术同时做,同时推,成功率就是三倍。多技术平台,这是我们最后与BioNTech合作最重要的一点。
央广网:请您介绍一下和BioNTech合作的复必泰疫苗在国内的临床试验的情况?
回爱民:从确定合作开始,我们和BioNTech投入到共同研发基于BioNTech专有的mRNA技术平台的mRNA新冠疫苗,现在全球有10个临床试验在进行。复星医药在中国主导的就占了2个。大中华地区以外的临床试验由BioNTech和辉瑞共同推进。
这期间,我们不光做临床试验,临床前我们做了动物攻毒试验,文章一个月前在疫苗领域一个最好的杂志发表了。
中国境内I期临床7月28号开始,144个病人,年龄18-85岁,试验数据非常好,无论是免疫原性还是安全性,都非常好。论文已经发表在《自然医学》杂志上。
去年11月24号,又启动了ll临床试验。这个日期我记得比较清楚,因为正好那天是我的生日。12月5号打了第一针。到今年2月7号所有的960个受试者都打完了第二针接种,到目前为止,打完第二针以后已经随访了最少4个月了,没有任何与疫苗相关的严重的并发症的报道。进一步印证了它的安全性。相应的数据也已经提交给CDE了。
央广网:预计最快什么时候能在中国大陆上市?是否获批面向青少年使用?
回爱民:中国的进展,香港1月25号批的,澳门2月批的,3月3号澳门打了第一针,3月6号香港打了第一针。截至5月16日,香港共接种了约66.2万剂复必泰mRNA疫苗,澳门接种了约2万剂。
中国大陆地区什么时候能批?我希望明天我一睁开眼就批了,这是我们都期望的,越快越好。希望这款安全有效的mRNA疫苗能保护到更多民众,助力中国疫情防控,共筑免疫屏障。
央广网:我们注意到,美国跟加拿大都批准BioNTech疫苗用于青少年,这是全球首款用于青少年的新冠疫苗。是否说明复必泰进入中国大陆地区后也适合青少年使用?
回爱民:少儿这块。全球III期临床试验一开始是3万人,后来扩大,最后加到4.4万人。
我们第一步先扩到18岁-16岁,后来又从16岁扩到12岁。但去年12月份,全球各国批的时候,因为12岁-15岁这个年龄组的例数少,另外是后加进去的,数据不成熟,所以当时批的是16岁以上。最近,已经有更新,12岁-15岁年龄组的数据成熟了,而且非常好,总共收录了2200多人,这组的保护率100%。
整个人群的保护率16岁-85岁是95%。后来我看了免疫学的数据,确实它的综合抗体产生的滴度比成人、老年人要高,而且高很多。年轻人免疫能力好,打了疫苗以后反应也好,产生的抗体也好,所以保护率更好,这是理所当然的。它的综合抗体的滴度跟16岁-25岁的人相比,高了将近1倍。而且安全性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所以5月10号美国FDA已经批了BNT162b2新冠疫苗可紧急使用于12岁至15岁人群。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因为这组人群没有隐患,我们肯定要谋求这个年龄组的适应症。具体什么时候批,我们会跟药监部门进一步交流。因为12岁-15岁正好是初高中生,这是一个很大的群体,而且学校容易集中传播。我们肯定会积极争取。如果16岁-85岁批了,对少儿组来说是非常有用的。
央广网:谈谈mRNA疫苗的安全性问题?
回爱民:首先,尤其中国批准的疫苗,安全性、有效性,都是有保障的。这点是肯定的。
到目前为止,在全球我们这个疫苗是用得最多的。也就是说,安全性数据是最多的,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过有特别重大的问题。我们这个疫苗已经出厂4.5亿剂。当然并不是说都已经打完了,有的正在打。在美国,已经接种了1.4亿剂,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重大安全的隐患。
在全球,以色列是疫苗接种率最高的,而且接种的都是mRNA疫苗,绝大多数都是我们这个BioNTech的BNT162b2疫苗。有一部分是Moderna的疫苗。
今年2月份,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发表了一篇文章,60万人接种了我们这个疫苗,有60万人没有接种,组合起来做研究。接种疫苗的这60万人,60岁-69岁的有8万多人,70岁-79岁的有5.6万人,80岁以上的有2.2万人。另外还有1503个孕妇;这60万人,76%有慢性疾病,包括癌症、高血压、糖尿病、哮喘、慢性肾脏病。到目前为止,保护率、有效性,我们是最高的,因为只有我们达到了95%的保护率;安全性,因为没有一个直观的比较,可以负地责任的说,是最安全的疫苗之一。
央广网: 刚刚您列举了中国香港、以色列等地的免疫效果,从这个角度说明了它的安全性?
回爱民:对,这是真实世界的数据。
央广网: 中国疾病防控中心主任高福曾表示,mRNA技术对传染病、艾滋病、遗传病、罕见病、肿瘤等将提供各种机会,希望在研发经典传统疫苗的时候,考虑到mRNA疫苗可能给人类带来的收益。未来,mRNA疫苗未来会对人类健康带来哪些贡献?
回爱民:首先,疫苗的应用应用于战胜新冠疫疫情是一个很大的贡献。我们一直讲,要达到群体免疫,要真正控制疫情、消灭病毒,70%或70%以上的人针对一种传染病有免疫力了,那就达到群体免疫了。
未来会不会有新的传染病,这个答案是肯定的,新的病毒过十年八年可能会出现,以往出现过SARS、MERS(中东呼吸综合症),历史就是这样的,将来有新的传染病出现。新的病毒出现,mRNA技术肯定是首当其冲的。
下一次(出现大流行病)肯定更多的国家、更多的公司会投入到疫苗的研发领域,下次再来疫情,mRNA疫苗肯定会是大家的选择之一。所以mRNA疫苗对未来的传染病控制肯定会有贡献。
另外,别的领域,比如肿瘤、遗传病,对整个人类健康意义非常重大。
央广网:此前网络上说,mRNA疫苗对运输、存储的要求非常高。请您介绍一下,复星医药在mRNA疫苗存储以及运输方面,做了哪些准备?
回爱民:去年9月,我们跟国药控股有个战略协议,一起做冷藏、运输、冷链。目前,国内仓库及零下80度深冷冰箱、冷藏车的运输,所有东西都已经到位了。尤其最近在港澳地区那边,整个仓储和运输流程我们也有了实践。任何时间,只要疫苗出来一批,我们就能保证非常到位的冷链,为民众提供安全有效的mRNA疫苗。
央广网:每个人都期望过上疫情前正常的生活,另一方面,新冠病毒将跟人类长期共存。请教回博士,您预计一下新冠疫情在未来的演化情况,将如何演化?
回爱民:新冠病毒可能不会像SARS那样很快消失。疫情现在即使一年多了,还看不到消失的苗头。
关键是我们要有一个很好的措施来应对它。如果达到群体免疫,即使病毒还存在,对我们人类已经不构成什么大的威胁了。
现在还有各种各样的病毒,比如流感病毒,有些也很严重,也死人的,但说到流感,我们并不是很害怕。对我们生活、工作的影响好像也没有那么大,比新冠病毒影响力差多了。
疫苗是终结新冠疫情的一个“终极武器”。我们的目的,就是尽快研发、生产、获批上市,有更多的安全、有效的疫苗,尽快地达到群体免疫。我们可以跟它共存,可以恢复常态的生活,不用再隔离、戴口罩,国与国之间的国门打开。逐步恢复文化、经济各方面的交流。这是我们一个目的,即使病毒还存在,跟它共存。
这个目标什么时候能实现?希望在明年上半年能恢复常态。这完全取决于未来半年、七八个月全人类做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