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6日,在接受武汉晨报记者采访时,董淑贞一点点回忆起她和流浪狗结缘的这十几年。
她63岁,现居济南。她第一只狗是在家楼下捡的,一只小土狗,才20多天大。那个时候她开了一家服装店,晚上下班后会在门口放食物,后来狗就也来越多。除了流浪狗,也有人因为种种原因不想养了直接把狗丢在店门口。
被问为什么收养这些狗,董淑贞总是回答,“你不养不给它吃的,它不就死了吗?”
除了健康的流浪狗,她还救治了不少受伤的狗。比如有只怀孕的金毛被车撞伤,他们给狗做了剖腹产,可惜的是小狗活了几天就死掉了,只剩下狗妈妈一起生活着。
△董淑贞收养的狗 图|受访者提供
随着收养的狗越来越多,各种问题也随之而来,她也在一点点解决——顺风的时候狗叫声能传到三里地开外,因为扰民被投诉,他们搬到了离市区一百多里地的乡下;因为没有精力照看店铺,她关停了服装店;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她雇了人一起照看狗狗;因为开销太大,现在负债几十万等。
养狗是烦恼的,狗把她家的沙发拆得只剩下弹簧,她因为不知道是哪种狗干的也没有责罚它们;养狗也是幸福的,有个小女孩得了抑郁症,领养了一只小狗,现在每天遛狗变得很开朗。
董淑贞说,收养流浪狗是条不归路,现在她收养了1726只狗。“我这光是残疾狗就有200多只,都是救的,我们收养、救治这些狗,不挑品种,都是可怜。”
有人说她是神经病,也有人支持她。她有着自己的顾虑和担忧,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现在外面欠了很多钱,水泥沙子、给狗买南瓜的钱等等,他们催我还钱催得紧,我又没钱还,可难了,我都想找个地哭去,可是能上哪儿哭去呢。”
在采访过程中,董淑贞那边时不时传来狗叫声,她让它们安静点,狗狗安静了一小会儿,又开始叫起来,她喊着它们的名字。董淑贞说,她给很多狗狗都取了名字,因为觉得取了名字,他们就有家了。
对话当事人
【1】现在养了1726只狗
武汉晨报:你现在养了多少只狗?
董淑珍:1726只。
武汉晨报:什么时候养第一只狗?
董淑珍:那得有十来年了,收养的第一只小狗是一只小土狗,在我家楼下捡的,我给它取名叫牛牛,它长得和花牛有点像。
武汉晨报:为什么收养它?
董淑珍:不养它没人要啊,才二十来天大。在此之前我没有养过狗。
武汉晨报:第二只第三只是什么时候收养的?
董淑珍:那时候我开服装店,从那时候就喜欢狗了。那个时候外面的流浪狗也不少,因为周围有建筑工地,建筑工地一走这流浪狗就特别多。我就想给这些流浪狗些吃的,晚上下班后就在店门口放个盘子,放些吃的,一直没断过。渐渐地,我收养的狗就越来越多了。
武汉晨报:你收养的都是流浪狗吗?
董淑珍:也有别人给的,有时候我早上去开门,就发现门口有小狗,就给你放那了,都不说一声。
武汉晨报:别人放的你也都收养了吗?
董淑珍:养了啊,你不养不给它吃的,它不就死了吗?
武汉晨报:最多的时候一次性收养了几只?
董淑珍:有一次别人在我店门口一下放13只小狗,拿一个箱子装着,里面还放了100块钱。
武汉晨报:养狗省心吗?
董淑珍:我家那个时候70多平,那个时候大概养了50多只狗,家里都是笼子,不然他们在家里跑起来,那不得了。狗也调皮啊,我家的沙发都被他们咬坏了,里面的海绵全部掏空了,光剩个弹簧。
武汉晨报:会教训它们吗?
董淑珍:你也不知道是哪只狗干的啊。
【2】收养流浪狗是条不归路
武汉晨报:有人来领养吗?
董淑珍:我收养的大都是一些土狗,田园犬,没什么人愿意领养。也有别的品种,泰迪,但是盲狗。
武汉晨报:你收养的流浪狗也有受伤的?
董淑珍:有,我这光是残疾狗就有200多只,都是救的,我们收养、救治这些狗,不挑品种,这些流浪狗能有什么品种啊,都是可怜。
武汉晨报:这些狗是怎么来的?
董淑珍:有的是别人打电话告诉我们的,我们收养狗这一带的人都知道。今年春天的时候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有只金毛被遗弃了。我们去救,两百多里地,那只金毛被车撞了,撞断了脊椎,下半身已不行了,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我们给它剖腹产,但是孩子生下来没两天全死了,狗妈妈还活着,现在过得可好了。
武汉晨报:还有吗?
董淑珍:有一只叫希望的狗,救它的时候才7个来月,前爪子都烂掉了,指甲盖都掉了,走不了路,我一天给它洗三次澡。还有一些狗,别人准备给它安乐死,宠物医院给我打电话,我也给它救回来了。
武汉晨报:什么时候关掉服装店的?
董淑珍:六七年前吧,养的狗越来越多,没精力照看店里了。
武汉晨报:养这么多狗辛苦吗?
董淑珍:是辛苦,我都5年没回家了。我也一直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两天,但是不行啊,那些盲了的狗,得用手给它喂吃的,不这么喂它吃不到啊,放心不下。
武汉晨报:想过把狗送人或者不养了吗?
董淑珍:没有,你亲自养的,哪一只都放不开,你送人的话,你不知道别人对它好不好,能看上几次?这和养孩子没什么两样。唉干这一行啊,养流浪狗是个不归路,你干上了你刹不了手了。
【3】给狗取名字就有了家的感觉
武汉晨报:别人怎么看你?
董淑珍:有人说我是神经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我女儿在美国10多年了,她喊我去,我说我去不了,这么多狗怎么办。她也挺不高兴,现在我们都不能好好说话。
武汉晨报:不考虑点办法从中脱身吗?
董淑珍:领养的人领养了狗,证办不下来怎么办?还有一些农村收养了,养不就卖掉了。所以我这一直没法往外领养啊。
武汉晨报:是有过有人领养狗又卖掉的经历吗?
董淑珍:土狗吃得多,吃得多人家就会把它卖掉,老了也会卖掉。我们基地就在农村,很多老狗就是从狗贩子手里救回来的。
武汉晨报:狗贩子的狗也在你们的收养救治范围内?
董淑珍:对啊,我们还从实验室救过一批狗。它们拿狗做实验,做法太不人道了,不打麻药,狗太可怜了。我们去之前先报了警,救了狗之后送去医院,包了医院两层楼,救治了几个月。后来这个学校被取缔了。
武汉晨报:你给多少只狗狗取了名字?
董淑珍:给很多狗狗都起了名字,取了名字就有了家的感觉。
武汉晨报:会有狗逃出去吗?
董淑珍:刚来的时候可能不适应,有的受到了惊吓,有的是刚到新地方它也害怕,我手上常年被咬的都是伤,我的嘴也被狗咬过,咬开一个大口子。它也不是故意的,它咬我我叫了起来,它立刻就松开了。
武汉晨报:打疫苗了吗?
武汉晨报:给狗做绝育了吗?
董淑珍:做了,公狗和母狗分开做的绝育。
【4】因为扰民搬家
武汉晨报:养狗搬过家?
董淑珍:搬了三次了。第一次是因为那个地方马路扩建。第二次是因为扰民,狗叫起来很吵,不叫的时候都不叫,一叫就都叫起来了,这么多狗,顺风的时候能传到三里开外。居民们有的被吵得失眠了,就报警,我也没办法,给他们送礼,但这也不是长远之计,就搬走了。
武汉晨报:搬家麻烦吗?
董淑珍:很麻烦,得把狗装笼子里运走,上次搬家花了三天才搬完。
武汉晨报:搬到这儿还扰民吗?
董淑珍:搬到一个新地方问题总是很多的,我给他们送礼,平时他们的狗出了点什么问题,我也会帮忙看看,慢慢就相处好了。
武汉晨报:你被吵到了吗?
董淑珍:我天天和狗一起睡觉,我晚上睡觉之前先把狗从床上赶下去,我再睡。半夜狗就偷偷地爬上来,上来太多了,压得我的腿都没有知觉了。我真的很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武汉晨报:每天给狗喂什么?
董淑珍:我们喂不起狗粮,给它们做饭吃,每天就是给狗喂米面馍馍,一天喂一顿。一只狗平均一天吃一斤,一天就是1500来斤粮食。没办法,它们要吃啊,吃不饱它们就打架。
武汉晨报:有爱心人士来做义工吗?
董淑珍:没有人来,这儿太偏了,离市里一百多里地,往这来要一个半小时。
武汉晨报:现在遇到的困难?
董淑珍:现在就是这个基地已经饱和。这里大概是4亩地,1700多只狗,地方太小了。我们现在在建一个新基地,钱没到位,进度很慢,太难了。
【5】5年没回家了
武汉晨报:现在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董淑珍:现在只有一个月三千多的退休金,根本不够养这些狗。就靠社会的好心人捐赠在维持生计。欠了几十万外债,借得没法再借了,现在我妹妹我妈妈谁也不给我借钱。
武汉晨报:为什么?
董淑珍:他们都说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我已5年没回去了,家里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平时有事就打打电话。
武汉晨报:除了吃的还有其他支出吗?
董淑珍:那可多了,给狗看病,看不起那么多病啊,就给他们买药,还有日常的水电、工钱、房租,很多费用。
武汉晨报:一个月支出多少?
董淑珍:没算过,都不敢算。现在外面欠了很多钱,水泥沙子、给狗买南瓜的钱等等,他们催我还钱催得紧,我又没钱还,可难了,我都想找个地哭去,可是能上哪儿哭去呢。
武汉晨报:你们请了几个工人?
董淑珍:现在请了七个工人,我一个人照顾不来啊,有六十岁的有七十岁的,年轻人他们不来,这儿工资太低了,一个月2000。
武汉晨报:你们8个人一起照顾得过来吗?
董淑珍:也累,我们每天都要清扫狗舍,不打扫干净狗会生病。每天上午醒来先把狗屎打扫一遍,然后用水把狗舍冲一遍,冲完了就吃饭。下午再打扫一遍,给狗舍里加水什么的,下午轻松一点。
武汉晨报:听说拖欠了工人工资?
董淑珍:拖了4个月,开工资一直不及时。他们也知道,我要是有钱肯定不会亏待他们,有的人都跟我干几年了,我们吃的都一样,我从来没有单独吃过饭。平时我们相处也挺好的,发工资了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6】有个抑郁症女孩领养狗后开朗了许多
武汉晨报:花这么多精力在养狗,也许失去了一些东西,比如社交等,觉得值得吗?
董淑珍:我现在根本不出去旅游,也很多年没有买过衣服了,除了内衣内裤自己买之外,衣服都是从别人捐给狗狗的衣服里面挑一两件能穿的出来穿。你不舍得,你会觉得花那个钱出去旅游还不如给狗买点东西让他吃得好一点。我相信善因会结善果。
武汉晨报:网上有人质疑说你收养这么多狗是一种心理疾病,叫动物囤积症,你看到了吗?
董淑珍:他说这个话是没有道理的,要是流浪狗在外头能活的话,咱收养他干什么对吧?因为它在外面没法生存,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死掉。它在我这里,别的不说,起码有饭吃死不了,有人伺候,有水喝,冬天冻不着。
武汉晨报:你会看网上的言论吗?
董淑珍:我也看到别人说现在这么多狗养在一起挺拥挤的,我也知道拥挤,所以这不是找了个更大的基地嘛,正在建。咱也想给狗狗一个好环境。
武汉晨报:你怎么看待流浪狗?
董淑珍:有人担心流浪狗身上有细菌,我觉得没有,我天天和狗在一块吃着,怎么没传染我呢?我几乎天天被狗咬着,怎么没传染我呢?我觉得有些人心理有些扭曲,他们需要狗的时候,比如需要狗给看门,就养个狗,狗老了就卖掉吃肉,怎么舍得吃呢?流浪狗这么多,都是人为的,很多工地施工的时候要养狗看门,走了就把狗放了,这些狗就成了没家的孩子。放的时候说让狗回归大自然,现在还有大自然吗?
武汉晨报:你喜欢狗吗?
董淑珍:狗是人的伴侣,我为什么这么说呢,有一个小姑娘,她得了郁抑症,她从我们基地领养了一只小狗,自从领养了之后,现在可开朗了。原来她从来不出外面玩,不和别人交流,自从养了狗,她天天出去遛狗,和小区的人玩得可好了。
武汉晨报:愿意把狗领养出去吗?
董淑珍:现在领养,我都要亲自看看领养的人,让他们签领养协议,协议里会问他们家里都什么人啊?都同意领养吗?能给狗办狗证吗?会给他打疫苗吗?有病能及时给它看吗?像来打工租房子的人,我都不给他们领养,因为房东不一定愿意让租客带着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