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的到来是个意外,打破了他们对未来的所有规划,但父母待她很好,即便是感情破裂分居之后,依旧想尽办法轮流照顾她。
娜塔莎和妈妈住在维也纳市郊的穷人区,这里有不少小团伙,治安十分混乱,妈妈绝对不会允许她独自在家,更不要说单独出门,连自己去家门口的小花园玩都是不可能的,布丽吉塔对娜塔莎千叮万嘱,这个地方治安差,要时时刻刻注意安全。
可是,随着娜塔莎渐渐长大,她对自由产生了向往,过去的每天,妈妈都要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告别时还要亲吻她的额头,所以她在学校里总是被人嘲笑和欺负,娜塔莎常常想,如果自己能够再独立一些、自主一些,就不会再感到这么无助和脆弱了。
她三番五次地苦苦哀求妈妈,布丽吉塔无奈被说服,她自己10岁的女儿终于可以自己上学了。
1998年3月2日,娜塔莎起了个大早,她兴奋极了,因为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天自己一个人去上学,娜塔莎觉得终于获得独立,再也不用遭到别人的嘲笑。
那天早上,布丽吉塔目送女儿穿过小花园,走到街角,消失在视线之中,她安抚着自己满是担忧的心,光天化日之下,路上这么多人,这么多车,能有什么事发生呢?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弄人,布丽吉塔并没意识到,这将是在接下来的8年里,最后一次见到女儿....
在上学路上,娜塔莎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白色小货车,一个成年男人奇怪地站在车边,似有若无地看着什么,从小,娜塔莎就受妈妈教导,不能和陌生人说话,不要拿他们的东西,更不能上他们的车,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走到路的另一边,躲开这个奇怪的人,
但鬼使神差地,她没有那么做,她一步一步地走着,那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近,在娜塔莎明白发生什么之前,她已经这个男人被一把抓住,拖上小货车,男人迅速锁上车门,扬长而去....
在家的时候,娜塔莎经常会看一些案情类的纪录片,她猜到自己可能是要遭遇不测,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向绑架她的男人询问“你鞋子多大码”之类的问题,试图找到能为警方提供的线索,
但她没有得到回答,只见男人气急败坏地用车载电话拨着号码,他警告她说,在后面老实坐好,如果发出叫声,将会有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然后又抱怨个不停,说他只是要把娜塔莎交给别人,自己再也不想做这种事了。
可没有一个人接通他打去的电话,一路上,娜塔莎看到了妈妈常去的面包店和外婆的家,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走多远,没过多久,目的地到达,男人用蓝色毯子把她围住,快速带进了一栋房子里。
他们从正门进入,娜塔莎被强行拉到车库里面,这里一片杂乱,男人搬起了墙角的柜子,移开杂物,掀开地板,走下楼梯,再打开一扇用钢筋加固的混凝土门,然后把娜塔莎塞了进去。光是这些事,就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等待娜塔莎的,是一个只有5平方米的地窖,这里没有窗户,还做了隔音处理,但这么小的地方,却安装了马桶、洗手池和通风装备,还摆放着床和桌子,怎么看,都是精心准备好要囚禁别人的样子。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娜塔莎的的人生被彻底改变。
发现娜塔莎失踪后,布丽吉塔立刻报了警,由于是第一天自己上学,警方一开始按走失处理,在家和学校附近展开了地毯式搜索,每一次有发现都会通知布丽吉塔来确认,
她担心得要命,生怕哪天就找到她的鞋子、外套甚至是尸体,但最终,没有一项发现与娜塔莎有关....
后来,一名12岁的目击证人报告称,他在事发当天看到一个女孩被两名男子拖进白色小货车中,警方改变破案思路,怀疑娜塔莎被人绑架,他们排查了776辆符合特征的白色小货车,以及数百个当时可能在场的人,
其中就包括35岁的沃夫冈·普里克洛普尔(Wolfgang Priklopil),他住在距离维也纳半小时车程的小镇Strasshof an der Nordbahn,警方前来调查时,他给出不在场证明说,当天上午自己独自在家,小货车不是他的,借来帮助朋友运送装修用的材料,警方没有多做怀疑,做完记录就离开了。
随后,又有一位民众给警局打来电话,请求警方对自己的邻居进行调查,说这人就开了一辆白色小货车,他最近还在家附近神经兮兮地装上了监控摄像头,大家都以为他藏了武器,而且他总是对年轻女孩抱有幻想,怎么看都很可疑,
报警人没有说出邻居的名字,只是给了地址,偏巧,这正是沃夫冈妈妈的住址。
可是,沃夫冈不能算是这栋房子的业主,所以警方没有名义进行搜查,另外,尽管没有人为他的不在场证明作证,但警方不觉得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能和娜塔莎的绑架案联系在一起,所以没有进行进一步调查,也没有追问,就再一次潦草做了记录,放他走了。
然而,正是这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把娜塔莎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
第一天,他就夺走了她的书包和鞋子,娜塔莎苦苦央求着把书包还给她,这是唯一属于她的东西,但沃夫冈神经紧张地认为她书包里藏了发射器,会向警方发送位置,
然后,他把鞋子和书包一起烧掉,不留证据。
不过,这却让娜塔莎发现,这个人非常偏执,没有安全感,很可能患有精神疾病,他怎么会相信10岁女孩能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呢?更何况,发射器这种东西,根本只是在科幻小说里才会存在的吧....
娜塔莎强装淡定,努力让发生的一切看起来平常和合理,她会要求沃夫冈在睡前给自己盖被子,读故事,像个绅士一样照顾自己,
沃夫冈待她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恶劣,他早早就为娜塔莎准备好了牙刷和牙膏,每天早上,他还会来陪她一同吃早餐。
在被囚禁的前6个月里,任何时候,娜塔莎都被紧紧关在地窖之中,不允许离开一步,后来,她渐渐获得了一些自由,沃夫冈给了她收音机,还买来课本让她自学,允许她上楼帮忙打扫卫生,要求她在生病时照顾自己,
但每次上楼,沃夫冈都会将房子里的门窗紧锁,防止娜塔莎逃跑,还会挡住所有光源,不允许她见到一丝阳光,他病态地要求她头套塑料袋,以免发丝落下,留下证据,如果物品沾上娜塔莎的指纹,沃夫冈也会勃然大怒,甚至癫狂....
沃夫冈的性格十分分裂,情绪和态度经常会跳转,一会儿拿娜塔莎当作小朋友对待,一口一口喂她吃饭,一会儿又阴谋论作祟,暴跳如雷,把她当作要毁掉自己生活的假想敌,警告她说,如果她要逃跑,自己会用枪将她和邻居亲手置于死地。
他告诉娜塔莎,她的父母已经不要她了,而且有坏人正在找时机把她带走,他们会把她带到森林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还会拍照片记录,这些人随时会出现,她应当感激现在安稳的生活。
娜塔莎对于数学十分有天赋,会要求沃夫冈出题考她,但沃夫冈会在试卷上做手脚,无论娜塔莎答得多好,他都会在卷面上画满红叉,贬低她一文不值,
除此之外,娜塔莎还要受皮肉之苦,她遭遇了性侵和殴打,最多的时候,沃夫冈一周能打她两百次...有时,沃夫冈只会给她吃很少的食物,说她每天都待在地窖里,运动量那么小,根本不用吃多少东西。久而久之,娜塔莎真的对沃夫冈生出了感激之情,也会对外面的世界产生恐惧...
随着年岁渐长,人们不再关注娜塔莎失踪的新闻,少女时期的她也变了模样,没人能把她和那个走丢的10岁女孩联系起来,沃夫冈也越来越大胆,给了娜塔莎更多自由。
一开始,她被允许在夜晚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后来,沃夫冈将她带出门外,帮她工作,他们甚至还一起去滑过雪。娜塔莎犹豫过很多次要不要逃跑,
但机会始终没有到来,沃夫冈要么会让她扛很重的东西,要么会把她关在只有一个出口的房间里,然后在门口把守,她始终没有得到很好的机会,经过长时间的被操控,她对沃夫冈心生恐惧,无法轻举妄动。
娜塔莎也想象过自己出逃的情景,她没有办法自己跑远,必须要请人帮忙,但如果情绪激动地找一个陌生人帮忙报警,大概率会被当作嗑药和精神失常,而且恐怕根本没人相信她就是那个走丢的娜塔莎,也没人会耐心听她说话....如果被抓回来,那么日子只会更加糟糕.....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娜塔莎终于等来了自由的那天,2006年8月23日下午1点左右,18岁的她正在花园里为沃夫冈用吸尘器清理汽车,
本来,沃夫冈在旁边守着,但突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因为吸尘器的声音太吵,他走到一边,视线也离开了娜塔莎。
娜塔莎立刻意识到绝佳机会的到来,她身后的大门没有锁,于是她开着吸尘器,拼了命地跑了出去,寻求人们的帮助,最终一位71岁的邻居帮她报了警,警方在10分钟内迅速赶到,得知她的身份,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娜塔莎被带到了警察局,她的健康状况良好,但被囚禁的8年以来,她只长高了15厘米,体重增加3公斤,整个人非常虚弱,面色苍白。
她告诉警察沃夫冈家的地址,警方很快前去调查,发现了关押她的地窖,但意识到娜塔莎逃跑成功的沃夫冈,却在警察到来之前,跑去最近的火车站,自杀身亡,正如他曾告诉娜塔莎的那样“我不会被他们活捉的。”
然而,得知沃夫冈畏罪自杀的娜塔莎却没有感到高兴和轻松,她止不住地悲伤,哭得非常伤心,还在停尸房为他点了一根蜡烛,
她曾说过:“我觉得越来越对不起他,他有一个可怜的灵魂。”虽然沃夫冈是夺走她自由的罪犯,但在娜塔莎眼里,他是一个可怜人,他从来没有朋友,生活也不如意,只能靠囚禁自己来发泄,他的生活需要人照顾,需要人排解,但却没有人帮助他。
在过去的几年间,由于迟迟没有找到娜塔莎,各种阴谋论四起,有人甚至指责是布里吉塔亲手杀掉的女儿,她报警是为了转移视线,阴谋论者有模有样地编纂了一个故事——布里吉塔当时正和一个商人两情相悦,因为娜塔莎的存在,二人不能更进一步,所以他们联手把女儿丢进了湖里....
布里吉塔
而娜塔莎如今平安归来,重获自由,谣言不攻自破,娜塔莎的故事自然也刷爆了奥地利乃至全世界媒体的头条,她频繁被邀请采访,也把自己的故事写成了书,还被改编成了电影。
电影《3096天》
人们为她高兴的同时,也谴责起了当年负责办案的警方,明明当时有至少两次机会可以抓住沃夫冈,但警察却不愿多事,不仔细进行搜查,也不去核实不在场证明,导致这个女孩被关了8年....几番声讨后,负责调查这一事件的部门最终被遣散。
然而,随着时间发酵,娜塔莎本人也遭遇了各种各样的质疑,甚至网络暴力,她明确表示过自己不愿意谈论如何遭受性虐,但媒体却追问不止,小报还通过各种方式非要挖掘出细节,这无疑让她又经历一遍最痛苦的记忆,
而且,越来越多的网民不相信她的故事是真的,为什么她对沃夫冈这么好,甚至逃脱10多年以后,还留有他的相片,人们不停地往娜塔莎的邮箱里发送不堪入目的邮件,甚至有一次,她还在大马路上,被陌生人攻击过.....
沃夫冈死后,法院将房子的所有权判给了娜塔莎,她没有对外出售,而是精心打理,隔三差五就要回去看看。
这样的举动让很多人不解,连精神方面的专家都出面说娜塔莎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需要放下过去,开启新的生活。
可从娜塔莎的角度想想,这8年在她的成长经历中非常重要,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日夜相处的只有沃夫冈一人,这栋囚禁她的房子,也是她长大的地方,如果把房子交给别人,说不定会被装扮为“囚禁博物馆”,那么故事就会交由别人书写,任何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对自己的生活指指点点,这样的结果岂不是更可怕和糟糕.....
娜塔莎曾说自己不想被当作受害者看待,因为她知道人们对于受害者的态度,除了同情,更多的是想要挖掘吸引眼球的故事,她写书是为了把故事分享出来,给更多的人予以警示,但不希望大家以娱乐的形式解读。
自从重获自由以来,她完成了学业,交到了朋友,努力弥补着缺失的时光,还资助学校,与孩子们探讨心理学和哲学。
但网络霸凌又让她对人群产生恐惧,不敢迈出房门,只能与妈妈、姐姐还有自己的小马Loreley一同生活:
“我成为了社会上某些不正确事情的化身,他们无法相信我的故事是真的,我的名字让人感到困惑和不安。但和小马在一起,就变得如此美好和简单,Loreley不会关心发生了什么,和她在一起我忘记了一切.....”
一个曾经因为被囚禁在黑暗中生活8年的女孩,如今又因为网络暴力恐惧人群,再一次困在了房子里面,通过与马相处获得平静....
这样的结局,也是让人无奈和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