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界面新闻
记者｜彭新、司林威，编辑｜宋佳楠
头图｜视觉中国
“没办法，矿机老板给的实在太多了。”面对眼下显卡疯狂涨价的诱惑，阿信忍不住卖掉了自己玩游戏用的电脑显卡，打算暂时用手机和游戏机来替代，“这比股市涨得都要厉害。”
“显卡价格暴涨”、“显卡黄牛猖狂，玩家崩溃”……翻阅过去几个月关于电脑配件的相关新闻，出镜率最高的莫过于显卡。
央视就在近日的调查中发现，以中高端的RTX 3070型号显卡为例，去年9月刚推出时，各家品牌官方公布的销售价格仅为3899元，而在发售后四个月内，便猛增至8000元左右，价格上涨超过100%，甚至老显卡也能卖出新高价。
在各大数码论坛，有关显卡的讨论总能带动一长串回复，甚至引发争吵。涨价就像一场地震，让本就不太稳定的显卡市场变得更加动荡。而在阵阵余波之下，厂商、黄牛和用户各怀心思：先前“上车”的庆幸于能抢到一个好价格早入手，趁高位卖卡“下车”的又暗暗期待显卡价格“崩盘”，好在之后买到更好的，以满足置换需求。
在挖矿热、黄牛炒作及游戏需求激增的共同作用下，显卡价格一浪高过一浪。而这当中所夹杂的恐慌、后悔、愤怒、庆幸等种种复杂情绪轮番轰炸着电脑用户，至今无法消散。
背后推手加密货币
买显卡的过程让DarkBaby变得无比焦虑。
去年底，他把自己的RTX 2080TI显卡送给同事，打算换上新推出的RTX 3080，用来玩《赛博朋克2077》。一开始，他已经预料到新款显卡前期需求会非常火爆，决定等等再出手，但直到今年春节，等待中的降价并没有到来，反而发现自己已经买不起新显卡了。
甚至他之前送出的RTX 2080TI价格也涨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该型号显卡一度在英伟达发布新显卡时价格腰斩，但如今，DarkBaby眼看着二手交易平台的RTX 2080TI一路暴涨，直到突破万元大关——这几乎是两年前发布时的原价。
在用电脑上原装的集成显卡苦撑了两个月后，DarkBaby不得不难为情地找同事要回了RTX 2080TI。“太难受了，一直觉得不好跟同事交代，好在他还没装机，不然就难办了。”他说那时候用集成显卡，不仅工作效率受影响，更别说玩游戏。
看着显卡价格直线上扬，本想攒新电脑的王超也“心态崩了”，一度怀疑电脑DIY的意义，“整个攒机行业都受到影响，大部分人买不到正常价格的显卡，其他一连串中高端DIY硬件、配件也通通不好买，时间拖长了人就不玩DIY了，该玩游戏机的玩游戏机，玩手机的玩手机。”
一面是显卡价格暴涨，但另一面却是“一卡难求”，投放到市场的显卡寥寥无几。一家显卡厂商在3月发布的新品，在线上仅供货十余张之“多”。有用户评论称，“买了个寂寞”。
在B站一段央视调查显卡涨价的视频下，数千条评论整齐划一地将矛头指向挖加密货币的矿工们，认为是他们搅乱了显卡供需，使得有限的显卡都被装进矿机，成为数字货币挖掘产业的一部分。
过去几个月，加密货币淘金热几乎席卷全球，其中以太坊的价格从年初的700美元一路飙升至2000美元，创下历史新高。就连运营艰难的网吧也开始利用闲置电脑挖矿，有些每天收益接近5800元，甚至高于网吧平时的营业效益。
挖矿如包着糖衣的毒药一般，渐渐侵蚀着显卡产业，甚至产生倒货的乱象。一位矿场负责人表示，矿工拿货通常有三种方法：一是直接通过显卡厂商拿到内部货源；二是购买部分显卡厂商出售的“白牌显卡”，即厂商生产的不贴牌产品；再者和普通消费者一样，在公开市场上购货。
“显卡几乎被矿主疯抢，一开始是3070、3080、3090，再往后3060也抢，对网吧的1660、1660S、2060等等都在高价抢。”网吧老板王武东诉苦道。
面对种种指责，上述矿场负责人觉得颇为委屈：“外界对于矿工有着很多误解。显卡厂商大部分不太愿意向矿工出货，整个矿工群体一样要为采购显卡矿机付出高溢价，即便如此也很难拿到货。”不过，矿工们每天忙于与时间、算力赛跑，也无暇顾及他人的责难。
曾被预演的故事
王武东算是“见过世面”的，早在三年前显卡价格飞涨的现象就发生过一次，但没想到今年变得更加严重。
当时，比特币、以太坊等加密货币价格连创新高，由于显卡在“挖矿”上有优于通用处理器的表现，成为矿工争先购入的“挖矿工具”，通过高速运算来获取比特币等加密货币。
从2017年底开始，受加密货币强势行情影响，多款显卡一度断货，显卡厂商纷纷加足马力参与其中。微星曾披露称，旗下团队与世界主要矿主都有联系，甚至为其代工生产挖矿机。
同是在2017年，《绝地求生：大逃杀》成为游戏市场最大的黑马——无论在海外，还是中国——由于对硬件配置、网络条件均要求较高，《绝地求生》重现了《魔兽世界》推动网吧集体升级改造的景象，也让英伟达的1060系列显卡大为流行。
对于一些电脑配置并不高的玩家来说，如果想在电脑上体验这款游戏，就必须对硬件做更新换代。但在加密货币和《绝地求生》的双重刺激下，显卡、内存等硬件价格愈加走高，这无疑加大了游戏玩家更换硬件的成本。
在此背景下，英伟达、AMD两大图形处理器（GPU）供应商获益颇丰。加密货币的高涨进一步拉升了英伟达的营收支柱游戏业务，即消费级GPU的整体表现。2017年四季度，英伟达游戏业务营收同比增长29%，至17.4亿美元。而AMD当年四季度营收为14.8亿美元，高于上年同期的11.1亿美元，主要得益于计算与图形事业部的营业额增长。
“你不能不去关心加密货币。这是一个全球性的社会和经济现象。我很关注它，也不介意谈论它……GPU计算的时代正在到来，这是一股超强的趋势。”英伟达CEO黄仁勋当时曾说，“有些人买GPU做深度学习，有些人买来玩游戏，而有些人则买来挖矿。对于挖矿的市场，我们也必须要留意它的存在，并保证充足的库存来应对。”那时候，英伟达还推出了一种专用于挖矿的GPU。
但黄仁勋显然太过乐观了。2018年初，受监管影响，加密货币行情急转直下，泡沫随之破裂。英伟达由于错判市场、股价腰斩。
直观反映在业绩上，英伟达2018年第三季度营收为31.8亿美元，没有达到分析师所预期的32.4亿美元。同时，英伟达对第四季度的营收预期为27亿美元，这相对于分析师的34亿美元的营收预期来说，也显得信心不足。
英伟达将不佳的财报表现归因于加密货币采矿潮的消褪。随着币价的下跌和开矿成本的提升，挖矿这件事逐渐变得无利可图，市场的需求开始变低。而英伟达却没有及时调整价格，以吸引那些可能一直在等待更便宜游戏芯片的用户。
更糟糕的是，矿工们为了回本，向市场回倒二手显卡，以至于市场价格差一天就能跌几百元。“新闻报出来，消费者不敢买，每天显卡报价随时变动，隔几天就差四五百块了。”王武东回忆。
加密货币险些让显卡市场崩盘，而二手市场上流通的显卡一度加剧了英伟达清理库存的压力，这也是英伟达经历的一段血淋淋的历史。
变幻莫测的显卡走势
为了厘清鱼龙混杂的显示市场，显卡厂商也在尝试做出一些努力。就在上月，英伟达称将调整公司的显卡配额，以限制矿工用显卡采矿的能力，并为加密货币挖矿者推出单独的硬件CMP。
“让GeForce属于游戏，CMP为挖矿而生。”英伟达游戏部门营销主管Matt Wuebbling认为，游戏的归游戏，挖矿的归挖矿，自然最好。
在英伟达工作的Sybil，曾参与过公司组织的直播卖货，把几百张显卡直接卖给玩家。她表示，当英伟达推出限制挖矿技术手段后，有上扬势头的新显卡价格很快被“压下”去。
但就在本月，一份网上流传的软件破解了显卡厂商设置的挖矿限制。不少用户猜测，该软件源自英伟达内部。伴随着愈演愈烈的质疑声，英伟达最终承认其意外导致了非公开软件流向外界。
Sybil也感到很无奈，认为总部的这次乌龙事件，让英伟达对显卡的市场管控努力付之东流。
相比英伟达的遮遮掩掩，另一边的AMD反而很坦率地表示：“我们不会限制显卡用途。”
显卡的换代周期一般是两年。2020年底，英伟达和AMD的新一代显卡推出，同期索尼和微软的新一代游戏机也时隔7年再次发售，大量新游戏随之上市。加上疫情下的庞大居家娱乐需求，一个超强换代周期产生了。
目前英伟达显示芯片委托三星代工，良率受阻，产能有限。至于AMD，其显示芯片由台积电代工，在暴抢行情下，同样免不了与苹果、高通等台积电大客户争抢产能，增产困难。华硕共同执行长胡书宾则称，今年显示芯片因缺货严重，挖矿抢料，价格已经涨了1-2成，预计到今年6月以前还有一波涨价压力。
为了能从厂家拿货，经销商、网吧店主、矿场主都在各显神通。“我们直接跟厂家提货，有一定的优势，甚至价格还便宜点。”王武东“凡尔赛”了一把。他强调，显卡厂商通常会有特别供货项目，在提交申请并进行审核后，买家有机会以更划算的价格拿到更多货品。
在产能受限和挖矿潮影响下，显卡已经变成了“硬通货”。“矿机老板不询问就直接拍下，到货就确认付款。”在数码论坛上，人们分享着自己买卖显卡的遭遇，或被动或主动参与到这场倒卖显卡的狂欢中。
即便是半导体产业随摩尔定律性能倍增、产能爬坡，也很难赶上瞬息万变的金融形势。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未来全球主要央行的货币政策，以及金融监管部门对加密货币投机性和风险性的关注，都将对加密货币的行情产生直接影响。这也意味着，短时间内，显卡的价格走势仍然难以摆脱被挖矿产业左右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