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年前的1890年,可谓风起云涌。

湖广总督张之洞开工建立汉阳钢铁厂;22岁的霍元甲刚刚出道,任天堂公司开始生产纸牌。

到处都是勃勃生机。很少人会注意到,8月7日,法国北部一张本地小报《蓬图瓦兹报》的这则消息:

“7月27日周日,正暂住奥威尔的37岁荷兰画家梵高在田间被左轮手枪射中,但万幸只是受伤,之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两天后在那儿去世。”



今天(2021.3.30)是文森特·梵高诞辰168周年纪念日。

他已经离开我们131年了。

离开这个世界时,他还是个无名小卒,一辈子画了近千张油画,结果只卖出了一张;

一个多世纪后的今天,天下谁人不识君?



难以想象,百余年过去,梵高画中浓烈的情感,依然在打动这个时代的人。

今天,咱们一起回顾关于他的若干瞬间。

说实话,这稿子写了很久,久到写完后甚至有点恍惚,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还在咱们身边。



01 丹青圣手幼时不擅绘

1853年3月30日,文森特·梵高出生在荷兰南部北布拉班特省的小村庄津德尔特。

这梵高其实是个姓氏,他们整条村的人都姓梵高,什么建国·梵高,霸天·梵高。

小天才的名字是文森特,因为有点难打,接下来我们叫他阿文。

阿文的爸爸是神父,妈妈是个文青富婆,家里从小就教他弹琴、画画,把他当荷兰紫薇培养。

可这位未来的大画家,小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绘画天赋——

5、6岁的他曾经画过一幅《猫咪上树》,据说画得一塌糊涂,刚画完就自己撕了。



02 忧郁才子思家频退学

阿文长得像他妈,红头发、蓝眼睛,可他羞涩、忧郁、想得太多,家里人不是太喜欢这个仔。

7岁开始,阿文就被送去寄宿学校念书,这让他感觉自己被家里人流放了。

当时的他一口乡下口音,性格又孤僻,小朋友们都不想跟他玩儿。

他成绩很好,法语、德语、博物学、几何学都不错,可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包括美术课。

因为想家,阿文不断辍学回家,家里人把他送到荷兰各个寄宿学校读了个遍,他15岁时彻底决定放弃。

学费和时光一起泡了汤,被家里人骂成狗,可他就是不管——只要能赖在家里就开心。



(照片中间抄着手撇着嘴的靓仔即是阿文)    

03 打工是不可能打得好工的

在家里待了一年多,爹妈总算顶不住了,把阿文安排到了做画商的亲戚那帮忙卖画。

不念书没关系,咱们不唯学历论,你去接受社会的磨炼,能挣钱也是好孩子哈。

结果阿文被社会整蒙了。他性格太孤僻,就不适合干销售。

经理想炒了他,但人家是画廊老板的侄子,不能炒,只能给他发奖金,说他干得漂亮,给他“升职”到伦敦搞库房工作。



阿文就是再傻,也搞得明白,在一个画廊里搞库房工作,那就是冷板凳。

小伙子脾气上来了,既然大家都看不起我,那我非得在这冷板凳上散发点光和热。

他燃起三分钟热度,发奋工作、学习,下了班还去博物馆充电,结果工作多次受到嘉奖。

那一年,他寄回家的年终奖数目之大,让家里人觉得这孩子平时是不是只存钱不吃饭。

小伙子在家族中的风评陡然提升——长大了,能挣钱了,不再是家里蹲了。



然而,很快,阿文的弟弟提奥,也到画廊工作了。

才15岁,他就在哥哥原来搞砸过的销售岗位上大放异彩,不断升职加薪,还得到王后的青睐。

不擅交际又渴望陪伴的阿文发现,自己好容易靠一点年终奖换来的家庭地位被弟弟抢走,于是常在下班后寻花问柳。

后来他被调往巴黎,但一年后又被解雇,因为他常在销售最忙的季节里执意休假。



04 神啊,救救我吧

经历了多重失败的阿文不断和弟弟通信诉苦,同时在宗教中找寻解脱,开始天天拜神。

他先后当过教师、书店店员,但却将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将圣经翻译成英文、德文和法文上。

很快,他成了个虔诚的教徒,并希望继承父亲的传统,成为传教士,但再次遭受失败:

报考阿姆斯特丹大学神学系,落榜;在拉肯传教士培训学校接受培训,再次落榜……



两年多后,他终于接到了一个比利时南部矿区传教的工作,那里条件相当恶劣,基本没人想去。

阿文去了,而且特别悲天悯人。他把自己租的房子让给了流浪汉,自己搬到贫民窟里,和矿工同吃同住。

矿区有难,他尽心尽力救人,甚至把自己的衣服都撕了当成绷带,每天从头到脚都布满煤灰。



然而,这样虔诚的他却受到了福音布道委员会的一致拒绝,不能成为传教士:

他们认为,阿文应当引导矿工认识上帝,而不是成为矿工的一分子,满身煤灰、邋里邋遢的外表不利于传教

这群蠢材看不出来,From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这样忘我的工作方法,才是最能打动民众的。

老实说,这样的同志,我们希望越多越好。



05 终于开始画画啦

当然,我们还是要感谢那几个蠢材。世间少了一个好传教士,多了个画坛巨擘。

岁月蹉跎,一直到27岁,阿文终于开始了他的画家生涯。

让他重拾画笔的,正是那群辛苦劳作的矿工,还有一直支持他的弟弟提奥。

从这时开始,阿文生命的最后十年创作了超过2100幅的画作,包括约860幅的油画。

当年年末,他就前往布鲁塞尔皇家美术学院,学习了解剖学和透视等基础绘画知识。



06 我怕我,以后太习惯了失恋

画画需要模特。学期末,阿文回了趟家,以邻居为模特练习,毕竟画邻居不用给模特费用。

然后他就再次遭遇了自己的春天(上一次是在伦敦工作时向房东女儿求爱未遂

阿文的表姐到家里来做客。她的丈夫刚刚过世,比阿文大七岁,还带着她八岁的儿子。

他疯狂地爱上了她,并向她求婚,随后遭到了表姐拒绝:“永远没有可能!”



阿文不死心,可表姐拒绝再见他,表姐的父母甚至说,阿文的坚持“令人恶心”。

求爱不成,疯狂的阿文把自己的手放在火上烤:“我能在火上忍多久,就让我和她在一起多长时间!”

最后也没成。这毕竟已经有点可怕了嘛。

表姐的爸爸直言,你一个一事无成的贫穷美院学生,连自己都养不活,真的是想都不要想。

后来阿文以表姐为蓝本绘制了《埃滕花园的记忆》,整个画面的情绪就很清苦。



阿文离开了伤心地,学也不上了,又去海牙投奔表妹夫安东·莫夫,海牙画派的一位画家。

结果,在海牙,他又和一个被抛弃的怀孕娼妓西恩同居了,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常常以西恩为模特,不仅把弟弟寄来的相当一部分钱花在这对母子身上,甚至想跟她组建家庭。



弟弟和父亲觉得他是疯了,强令阿文与这位西恩分开,不再给他打钱,阿文却执意如此。

硬扛了一年多后,山穷水尽的两人产生了不少矛盾。

西恩生下孩子后,去酒吧和别的男人调情、甚至重操旧业,阿文悻悻离去。



07 画的画咋就卖不出去

情场失意,事业倒是略有一点点起色:开始有画商对阿文的画产生兴趣。

已经非常擅长卖画的弟弟赶紧问哥哥要代表作,准备参展售卖,阿文便拿出了最新的现实主义力作《吃土豆的人》。

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人,没有人会想把这样一张黑漆漆的、描绘底层农民的画买回家里。

提奥:你的画面,基调太暗、太黑了!现在不是流行印象派嘛,就很明亮很清新,这印象派刚兴起的时候你不是正在巴黎工作嘛!不是不上班到处闲逛嘛!怎么没留意一下印象派,那个谁,塞尚还是莫奈的画室应该就在你工作的地方附近,咋不看看不学学……

阿文:我当时忙着拜神,sorry~



08 爱上了浮世绘,可是家里没有花园

嘴硬归嘴硬,阿文还是在不断学习,不断转型。

32岁那年,阿文跑到巴黎去投奔自己的弟弟,跟着后来成为法兰西艺术院院士的费尔南德·柯罗蒙学习。

顺便说一下,这位老师还教过马蒂斯、徐悲鸿和林风眠。

这一次来巴黎,阿文爱上了印象派、浮世绘,买了几百张,贴在画室,激情临摹。



真的,之前在美院上课,人家老师让他临摹希腊罗马的石膏像,他死都不临摹,说什么命硬,什么腿脚不好跪不下去。

现在屁颠屁颠地照抄日本浮世绘,连画上的日文他都一字不落地抄过来,简直驰名双标。

临摹完了还借鉴。

这构图、这经营位置,大对角线,远处直接切割,可以说是用心学、学到家了。



09 到农村去!

画了不知道多久的日本浮世绘,阿文特别向往那种美妙的自然风光。

刚好那时候他跟弟弟有点口角,就跑出去玩,一跑跑到普罗旺斯的阿尔勒小镇,爱上了。

当时阿文已经35岁了,他给弟弟写信:

老弟啊,我应该25岁就在这,风景太好了,我再也不用看日本浮世绘了,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在日本。

要是早点来这,那我画的画就不会那么灰,肯定色彩缤纷,说不定早就卖出去了。



在这里,阿文画出了他的知名力作,向日葵系列:

《三朵向日葵》《五朵向日葵》《十二朵向日葵》《十四朵向日葵》《十五朵向日葵》……

不得不说,这些画的名字真的很单调,没什么新意。

前几年,广州美院搞西方美术史的教授樊林就讨论过这种现象:

“好像一张照片,拍摄的是几支燃烧中的玫瑰,要是给它取名叫《燃烧的玫瑰》,就很普通;可要是给它取名叫《情书》……你明白吧?”



10 跟高更同居二三事

阿文画上瘾了,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饱览美景实在太奢侈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来,更精彩。

于是他就给他的朋友、画家高更去了封信:

“我亲爱的老朋友高更,我刚在阿尔勒租了个四房一厅,我在想,如果我要找一位画家同吃同住同劳动,那毋庸置疑就是你了。速来。”

在弟弟提奥的鼓动下,高更答应了,决定过来住一阵子。

阿文乐得不行,还把房子装修了一下,买了两张新床,喜迎新人。



高更很快来了。

两人白天把臂同游,去郊游、去逛博物馆。晚上秉烛夜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本来一切都很和谐,但是当这两个有自己想法的画家一起画画,矛盾就产生了。

两人一起去野外写生,描绘相同的景致,却各有各的想法,经常因为不同的绘画理念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高更的画送回巴黎,很快卖光。阿文的画,依然无人问津。



11 我命硬学不来弯腰

不是没有人告诉过他,这样的作品很可能——几乎是一定——卖不出去。

他这辈子就卖出了一幅画。

弟弟告诉他,如果可以使用不那么夸张的颜色、不那么夸张的笔触,他的作品大约会好卖很多。

可阿文的回答是,“我完全情不自已。”

早在他刚开始学画画的那年,文森特就表示,“我是个狂人,我感到内心有一股力量……一团熊熊燃烧、无法熄灭的火焰。”



12 一只耳

阿文与高更的关系越来越差,两人争执不下。

根据一个说法,一个夜晚,阿文在与高更的辩论中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杀了他。” 

他没有这么做,而是用剃刀割掉了自己的左耳。可能是一部分,也可能是整只。

阿文自己包扎了一下伤口,把割下来的耳朵打包送给了他和高更都认识的一个当地妓女。

高更很快离开,从此二人再未相见。



不同精神科医生分别认为,阿文可能患有抑郁症、躁郁症、急性间歇性卟啉病、颞叶癫痫或双相情感障碍。

他被警察送去住院,住了好几个月的院,后来又主动住进了自愿搬到了30公里外的圣雷米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和周边景色成为了这段时期他作品的主题,在这里,他画下了《星夜》。

有精神分裂症患者表示,《星夜》的画面,就是他们眼中真实星空的样子。

所以……我们不得不对阿文的精神状态表示怀疑。



13 终于有人开始夸我了

就在阿文住院的时候,终于开始有人赏识他的画了。

1890年1月,评论家阿尔贝·奥里埃撰文评价了阿文的作品,称他是一个天才。

梵高乐呵极了:“评论令我喜出望外……他告诉我,我的画中处处皆有闪光的东西,这些闪光的东西同时又并不是十分完美的。他那批评中有给人安慰的一面,我很欣赏这种批评,并且希望表达我对这种批评的感激之情……”

2月,布鲁塞尔的先锋艺术家组织20人展邀请阿文参加他们的年展,莫奈也是一顿爆夸。

然而,此时阿文的病情更加重了,甚至不能正常画画,只是修改旧画,画点小品。



14 枪击疑云:自杀还是掩盖?

接受了鼓励之后,笔耕不辍的阿文激情出院,又搬到了巴黎附近的奥威尔小镇,继续搞创作。

有资料显示,阿文离世前画的最后一幅画,就是《麦田里的乌鸦》。

他曾表示乌鸦厌烦,为了驱散乌鸦,问附近的农场主还是谁,要过一把手枪。

而这把手枪,似乎正是给他带来致命伤害的那把。



1890年7月27日,37岁的阿文在遭受7毫米口径左轮手枪的枪击,无目击者。

枪击地点可能是他曾画过的一片麦田,也可能是一座农舍。

子弹击中了他的一根肋骨、穿过了他的胸膛,但没对其他器官造成伤害。

枪击过后,他自己走回了住所,还找了医生来,但是没能取出子弹,只是简单处理。

提奥赶了过来,刚开始阿文还可以聊天,结果一段时间后迅速恶化,最后离世。

在提奥的身边,阿文留下了遗言:“痛苦常伴吾身。”



关于开枪者,一种较为公认的说法是他开枪自杀。

但《梵高传》作者、曾荣获普利策奖的史蒂芬·奈菲和格雷高里·怀特·史密斯觉得有很多疑点:

阿文一直反对自杀,而且自杀者一般都会打自己的头,他中枪的部位却是腹部;

尸检报告显示致命的那一枪是“从远处”的一个奇怪角度射出的,之后那把380小口径手枪还遗失了……

根据多位当事人、专家的证言与论述,他们梳理出一个说法:

“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意外射中了阿文,由于害怕被指控谋杀,他们不愿意说出事实。梵高决定,为了保护他们而牺牲自己。”

如果这是真的,那阿文也太温柔了。



15 殊途同归

阿文死了,可他弟弟的苦痛却还没结束。

每天一睁眼,他就开始想念哥哥,到处跟人聊天,聊天话题就只有他哥哥。  

他致力于给阿文办一个盛大的展览,却遭到多方反对,最后积忧成疾,变得疯狂——就跟他的哥哥一样。

数个月后,他也撒手人寰,他的太太继承了遗志。大约25年后,阿文名扬天下,二人夙愿终于得偿。

他们被葬在一起,俯瞰着奥威尔的麦田,两个墓碑上铭刻着相同的铭文:

“文森特·梵高/提奥·梵高在此安息。”



兄弟俩的上千封信,堆在提奥家厨房的壁橱里。

在那一千封信中,兄弟二人谈了许多。

阿文曾经在信中向弟弟这样剖析自己:

“在我们的心里或许有一把旺火,可是谁也没有拿它来让自己暖和一下。从旁边经过的人只看见烟筒里冒出的一缕青烟,不去理会。现在让我看一看你,应该干什么呢?人们必须守护那把内心的火,要稳着点,耐心地等待着,有谁走来,挨近它坐下。”



16 百年后的告白

时间跨越比较大,镜头一转就晃到了去年。

2020年3月30日凌晨3点15分,梵高第167周年诞辰,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

一声玻璃破碎的响声,牵动了世界的心。

小偷闯入了位于城市东部的辛格拉伦博物馆,大摇大摆地偷走一幅梵高的画作《春日花园》。

这幅画是梵高1884创作的,估值600万欧元,约合人民币4700万元。



更完蛋的是,这幅画是还不是这个博物馆的,是隔壁格罗宁根博物馆唯一一张梵高画作。

格罗宁根博物馆:我好心把自己唯一一张梵高借给你,你欠我这里的用什么还。。。



稍后的愚人节那天,有人在微博上讲了个童话。

我查了一圈,发现这是个愚人节玩笑。



我本人真的非常希望,这个童话是真的。

我真的很希望,那个偷画的通天大盗,在梵高生日当天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是为了向他告白。



一年过去了,那张画还没找回来。

不过没关系,这无损文森特的声名,反而为他增添一点浪漫主义色彩。

对他的怀念,到这里就结束了。这个堂吉诃德式的画家,曾经这样表达过对大家的期待:

“简而言之,我希望人们这样评价我:这个人深刻而敏感。不要在意那所谓的粗鲁吧,你懂的,或许正是它成就了我呢。”

若你喜欢怪人,其实他很美。欢迎大家,他很好,你们会爱上他的。



参考文献:

[美] 史蒂芬·奈菲:《梵高传》,译林出版社,2015年11月版。

[荷]文森特·梵高:《亲爱的提奥——梵高自传》,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8月版。

文森特·梵高 - 维基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