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猫盟CFCA(ID:felidchina),作者:鹅,内容有部分删改,原文标题:《蒙古的沙尘暴都突袭北京了,为啥还能养活963只雪豹啊?!》头图来源:WWF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不免为一些哲学问题而困扰,比如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所以每次被问到这样深刻的问题时我都会表示:面向西北张开嘴,来点新鲜小冷风。
但有几天我怂了。因为对着西北风,张嘴就是一脸的土圭垚㙓——
3月15日,北京遭遇了近10年来我国最强的一次沙尘暴,峰值期间,北京的PM10甚至达到了9000微克/立方米(我国现行标准PM10浓度达到150微克/立方米以上即为污染)。
而这沙,来自哪里呢?
蒙古的沙真可怕
对于北方人来说,沙尘天气并不陌生。
往早了说,有“沙尘接幽州,烽火连朔方”,近一点,在林语堂的北平回忆中,也有“人们至少要每年一次做好准备,对付来自蒙古沙漠的大风沙……尘土很像一层厚厚的云”的描述。
甚至在晚清的《翁同龢日记》中,详尽地记录了1860~1898年间北京沙尘天气,通过对其整理分析后,还可以知道这个时期内北京的年沙尘日数平均值为11天, 其中春季沙尘日数平均值为7天。
要形成沙尘天气需要三个基本条件:一是沙源,二是强风,三是不稳定的大气层结。
强风和大气层结都比较容易理解,这二者都属于气候问题。
作为世界最大陆地板块的亚欧大陆有着最显著的海陆热力差异,致密的冷空气在与周边暖湿的空气交互扩散的过程中形成了蒙古-西伯利亚冷高压——
一个顺时针旋转的巨大气团。我们常说的西北风干冷,东南风湿热,也是经历海陆差异的作用。
然而由于气候的影响范围广,形成的原因基本不可控,所以如果要追究一场沙尘天气是如何发生的,寻找沙源是一个比较确定的方向。
这次沙尘暴的沙源来自蒙古国。确切地说是蒙古国的西南部,戈壁荒漠。
蒙古本身就是一个多沙尘天气的国家。
研究显示,在1960~1999年间,蒙古国的戈壁荒漠和草原荒漠地区年沙尘暴日数平均超过20天,尤其是阿尔泰山脉南侧地区的年平均日数为30-37天,戈壁荒漠地区每年沙尘暴持续时间超过100h。(Natsagdorj,L等, 2003)
而当天气条件恶劣时,土壤和空气变得更干燥,沙尘暴发生的概率也大大提升。有研究表明70%的沙尘暴发生在干燥的土壤条件下。
根据1940~1991年近五十年的降水资料分析,蒙古国的年平均降水量仅为216.1 mm(马晓波, 1993)(北京的年降水量约为500-600mm)。
特别是到2021年,进入3月中旬后,蒙古国戈壁荒漠的大部分地区(主要包括戈壁阿尔泰省、巴彦洪戈尔省和南戈壁省)几乎没有任何降水。
于是,3月14日,受蒙古强气旋及其尾部冷空气的影响,蒙古国境内出现大范围强沙尘暴天气,瞬时风力达到了10~12级。
蒙古国南部的南戈壁省、中戈壁省黄沙漫天,以至于北部的首都乌兰巴托也有58座蒙古包和121处房屋、栅栏被摧毁。
等到14日夜间,沙尘随气旋东移弧线南下,我国内蒙古中西部地区,河北、京津等华北地区等开始出现大范围沙尘。
从卫星图上看,一直到22日,搬运沙尘的气旋依旧处于蒙古西南-东北-东南的顺时针活动状态,这也意味着华北地区的沙尘天气还将持续一段时间。
所以无论是从卫星云图还是水热资料来看,这次沙尘暴的沙源来自蒙古国的推测是比较合理的。
蒙古戈壁毫无疑问是东亚沙尘暴形成的源区之一。
蒙古,有好多动物!
有人说蒙古都这样了,咱们是不是赶紧去那边支援一下种树?
可拉倒吧兄弟。所谓“令人窒息”的沙源蒙古,却也是雪豹、兔狲、羚羊繁多的蒙古。
蒙古很干,也很高,相比我国明显的三级台阶地形分布,蒙古的地势相对单调,高原起伏。总体而言,是从西部和北部的阿尔泰山脉向东部和南部的平原和低地倾斜。
根据地势,蒙古国的河流也有三个流向:向北-北冰洋,向东-太平洋以及向南-沙漠和内陆洼地,将蒙古划分成5个地块。
蒙古的气候又有着极端的大陆性,长期处于高气压区域的中心,每年平均有257天的无云期,夏季很短,冬季长而冷,为数不多的降水也集中在夏季。
降水量最高的是北方,降水量最少的、最南端的戈壁地区大多数年份中根本没有降水。
换句话说,就是真在没水的沙漠里栽了苗,也什么都长不出来,吃力不讨好。
相反地,地形和气候的共同作用为蒙古创造了丰富的生态景观,洪泛平原、森林、冻原、泰加林、盐沼、草原、半砂岩和以及世界第五大沙漠——戈壁沙漠。
事实上,尽管地理条件比较恶劣,蒙古却是野生动物们的乐土,拥有包括至少139种哺乳动物、449种鸟类、76种鱼类、22种爬行动物和6种不同的两栖类。
时至今日,赛加羚羊(Saiga Talarica)、亚洲野驴(Equus Hemionus)和蒙原羚(Procapra Gutturosa)等有蹄类依然在这里长距离迁徙,中亚草原仍是现存最大的生态系统之一。
前段时间,蒙古国就完成了历史上第一次对珍稀动物雪豹的全国调查,确认全境有953只雪豹存在,成为了继不丹、俄罗斯后第三个完成全国雪豹调查的国家。
这些雪豹大多分布在西部的山地上,就目前看来,西南部的戈壁黄沙并没有对它们造成威胁。
而且就森林景观生态完整性指数而言,蒙古的森林,虽然只有北部小小39841平方千米的面积,完整性却位列全球第6。(我国有1809282平方千米的面积,排名第53)
在我们的印象中,戈壁就是西北部斑驳的山、贫瘠的草和漫无边际的黄沙,这样的地方理应是没有什么生命的……
但有趣的是“戈壁“这个词其实来源于蒙古语govi,指的是植被不足的干旱牧场——对于蒙古人来说,这些地方还不算沙漠——
这里还有稀疏但依然足够的植被养活动物,比如盘羊、蒙原羚、亚洲野猫、甚至是雪豹和狼。
另外,戈壁中还生活着一种数量不足40头、蒙古特有的棕熊亚种——戈壁熊,它们更多时候以草木根茎和少部分啮齿类动物为食,极度适应戈壁的环境。
不管是从历史的角度还是地理的角度来看,沙尘天气其实都是一种正常的气候现象,沙尘也不可能被消灭,沙漠荒漠也是天然且独特的生态景观。
所以蒙古宜居吗?对人来说可能不。
但蒙古真的环境不好吗?也不尽然,事实上,有动物的环境才是好的环境。
蒙古为什么还能有那么多动物?
一个直接的原因是各种各样的国家公园。
蒙古拥有世界上最古老的国家公园。早在1778年,当时的蒙古政府就对乌兰巴托以南的博克达汗山脉地区进行管控,控制采伐,建立了最早的国家公园——比黄石公园早了100多年。
现如今,整个蒙古国的全部土地中有17%被划定为四种“保护区”之一:严格保护区、国家公园、自然保护区和自然历史古迹,包括99个区域及24个国家公园。
前面提到的戈壁沙漠,就设立有戈壁古尔旺赛汗国家公园(Gobi Gurvansaikhan National Park)在此,它也是蒙古国面积最大的国家公园。
然而,就保护而言,仅仅设立国家公园还远远不够。
蒙古确实在变得更干,而如果此时再加上人为因素的干扰,那未来这片土地还能不能养活动物们就成了问题。
气候变化是导致近年来蒙古戈壁地区干旱的最显著原因:在1999、2000、2001和2002年蒙古都经历了严重的干旱,境内有大约3000个水源,包括680条河流和760个湖泊在此期间干涸(Davaa, 2004)。
非法盗猎、过度放牧和森林草原火灾是威胁蒙古野生生存的三大因素。
近十年来,蒙古的盗猎情况有所增长。为了金钱,偷猎者会猎杀野生动物买卖各种动物器官(比如麝皮、麝香等),而由于缺乏资金,也很难雇用和培训足够的工作人员来维持国家公园,防止偷猎行为。
过度放牧,意味着野生动物们需要与家养牲畜共同竞争本就不丰厚的植被和水源,让原来能长出少数植被的戈壁变成了真正的石质荒地。
截至2006年普查,蒙古牲畜总量约3472.5万头(包括1540万只山羊、1480万只绵羊、220万头牛、210万匹马和25.3万头骆驼),到2020年,蒙古国的牲畜总量已经达到6710万头,更多的牲畜自然需要更多的草场。
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下属的AIACC表示,在过去的20年中,蒙古国有69%土地出现了植物NDVI(植被指数是检测植被生长状态和覆盖度的参数)的明显下降。
尽管部分地区采取了放牧后封育的措施,但牧场的生产力仍下降了20~30%。(Jay Angerer等, 2008)
而蒙古气候的极端性会导致一种特殊的“dzud”灾害:在干燥的夏天或者冰冷的冬天之后,由于缺少食物和牧草造成动物大量死亡的现象。
而这种灾害带来的连锁是,为了防范灾害造成的经济损失,牧民可能会饲养更多的牲畜……
气候极端性的另一结果是频繁的干旱和漫长的旱季,加上人们的粗心大意,导致森林和草地火灾频发,损害了蒙原羚、马鹿和麝等等的栖息地。
其实对于蒙古来说,荒漠化、火灾都还只是一部分的问题,威胁着动物们生存的还有采矿,还有修路等等,唯一庆幸的一点是蒙古的确地广人稀——因为人口少,对自然造成的干扰也似乎不是那么明显。
如果把人口的影响略微扩大,蒙古的问题其实就是我国西北部草原荒漠地区的问题。
比起东部地区来说,这里的人口压力相对较小,动物们现在也还算生活得惬意;但同时这里也是生物多样性的空白区,一旦开发和利用的程度超过一定限度,这里的生态也会摧枯拉朽一般地变成真正的荒漠。
就好比前段时间的敦煌阳关林场毁林事件。
经过自然资源部、生态环境部、国家林草局调查组2个月的调查,结果显示,与1990年相比,30年来西南片区乔木林地减少了3850.59亩,葡萄园等园地增加了3547.5亩。毁林争水、开垦经营的问题确实存在。
对动物的影响且先不提,在林子被毁的同时,库姆塔格沙漠正以约4米的速度整体向东南扩展,直逼敦煌。
人们对生态造成的破坏也许仅仅一时,但影响却可能持续几年或几十年,最终反馈到我们自己身上。
我们应该都不想吃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