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个孩子身上多处受伤
多名受害者家长告诉新时报记者,过去半年以来,除了两个施暴少年被退学外,五个受害者家庭均没有得到相应的补偿。河北省体育局体操举重柔道运动管理中心(以下简称“河北省体育局体举柔中心”)以“财政无法支出”为由,一直在回避学校的监管责任。为五个孩子讨回公道,抚平他们的心灵创伤,成为家长们共同的心愿。
孩子与恶的距离
小凯原本有一个美好的童年。由于从小热爱体操运动,并展现出过人的天赋,小凯7岁时被选拔进入河北省体育局体举柔中心。与他一起入队的,还有小亮、小超、小波和小鹏这四个同龄孩子,他们五人同住一宿舍,一起学习、训练和生活,在学校三年期间,曾一同荣获河北省省运会冠军等佳绩。2020年9月24日,他们的人生发生转折,噩梦就此开启。
河北5名10岁儿童遭受严重校园暴力(来源:视频综合)
根据小凯的回忆,那一天,学校主教练带领15岁年龄组队员外出比赛,平日负责照看他们五人的王教练一同随队。住在他们隔壁宿舍的刘昊和王杰,这两个15岁的队员,因故被留在了学校。早在2019年夏天,刘昊和王杰就经常对他们五人进行拳打脚踢,“有时候嫌我们卫生没打扫好,有时候没有原因就实施伤害”,大家则因为害怕一直没敢声张。这一次,趁着教练们带队外出,学校疏于看管,刘昊和王杰变本加厉,展开了疯狂的施暴。
“有一天中午,刘昊用打火机烧红了铁头后,烫我们五个人的屁股,接着用打火机撩我们的汗毛。”“当天晚上,刘昊先是用暖水壶里的开水从小亮的头上倒,小亮立刻就哭了,后来王昊就用暖壶浇我们五个人,我们都哭了。”“刘昊用棍子敲我们5个人的头,王杰用小棍戳我的左眼,把我的眼打肿了,接着用膝盖顶我们的肚子。”“刘昊和王杰抱住我们的胸部使劲勒,我们都被勒晕倒在地上十几次。”“王杰有一天打我,还用烟头烫我的右手背,现在还有伤痕。”“他俩给我们嘴和鼻子里灌洗衣液、鸡蛋黄、沐浴露。”“王杰用塑料袋套在小波、小鹏脸上,让他们不能呼吸。”……在后来小凯、小亮等几个孩子给家长、派出所陈述的内容中,一一控诉了刘昊和王杰的暴力行径。按照孩子们的陈述,从9月24日开始,刘昊和王杰就开始伤害他们,一直持续了四五天时间,这期间没有任何老师发现。“刘昊和王杰还编好了我们之间有矛盾相互打架的谎话,让我们来骗家长和教练,如果不按照谎话去说,就要再次挨打。”
失控的暴力少年
河北省体育局体举柔中心位于石家庄市,采用全封闭式训练管理模式,每个月底或月初几天,家长们才能入校去看望孩子一次。“9月底10月初,我们这些家长各自去学校,发现了他们身上一片一片面目狰狞的伤疤。后来,在几位家长不断逼问下,孩子们才最终吐露出了实情。”小凯的母亲乔启珍告诉新时报记者,家长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赶紧送孩子们去医院治疗。经医生们诊断,孩子们脸部、前胸、后背、脖子、屁股等等,各自均造成不同程度烫伤烧伤;身上出现淤青,还有烟头烧过留下的疤痕;耳朵里有淤血,听力均受到不同程度影响,其中两个孩子听力受损严重,留院治疗七天。新时报记者看到,在其中一份河北友爱医院烧伤科出具的门诊病历中显示:患者创面坏死组织明显脱落,创面基底逐渐转红,初步诊断身体体表
“当时,王杰父亲认错态度挺好,给我们下跪乞求原谅,刘昊家长则全程漠然,还说大家都是这么长大的,态度让我们十分寒心。”乔启珍回忆说,王杰父亲恳求我们不要追究孩子的刑事责任,愿意给我们赔偿,考虑到对方尚未成年,最终大家还是达成了谅解协议。根据10月4日双方签订的《赔偿谅解协议书》显示,甲方(王杰)一次性赔偿乙方(五个孩子)人身伤害所造成的医疗费、护理费、残疾赔偿金、精神损害抚慰金等费用,共计人民币45万元,赔偿款项应自本协议签订时30日内一次性支付,乙方收到该赔偿款项后,承诺放弃追究甲方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的权利。
刘昊家长的冷漠态度,让受害家长们选择报警。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有关责任年龄的规定,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不负行政处罚责任,只有在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死亡的情况下,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才负刑事责任。“10月12日孩子们被安排进行的伤情鉴定,距离受伤已经隔了十几天,小孩代谢比较快,伤情经治疗后好的差不多了,最终均被鉴定为轻微伤。”小亮父亲王海鹏说,警方给出的结论是“行政拘留不执行”,让我们走民事诉讼途径。后来,王杰父亲总共只赔偿了6.5万元,剩下的就说无力赔付了,刘昊家长则一分钱都没掏过,现在也联系不上了。
2021年3月12日,新时报记者与王杰家长取得联系,对方拒绝回应此事。
缺位的校园监管
校园暴力事件发生后,河北省体育局体举柔中心的态度,也令受害者家长们难以接受。
乔启珍回忆说,在教练带队离开后,五个孩子由于缺乏看护,教练还让刘昊和王杰帮着照看。在他俩持续施暴的四五天时间里,只有一个带女队的教练发现俩孩子有烫伤,以为是相互打闹造成的,只是进行简单处理,其他孩子依旧正常参加训练。刘昊和王杰的施暴行为,直到9月29日教练归队后才停止。“等到我们送孩子去医院了,学校才紧张起来。不过,学校后来只是报销了孩子的治疗费和家长的住宿费,关于赔偿、责任等相关问题,家长们找学校协商过多次,但学校一直久拖不决。”
根据家长提供的一份录音显示,河北省体育局体举柔中心一位负责处理此事的李主任曾表示,学校一直没有逃避责任,也希望在不违规情况下,通过正常渠道让孩子得到更大经济补偿。“(赔偿)这块得需要省财政资金支出,我们单位得有一个程序上、具有法律效力的东西,类似判决、仲裁、调解等书面文件,(资金)得有这么一个出处,这事情才能进一步推进下去,我们不反对你们采用法律手段(维权)。”李主任含糊其辞地表示。家长们则对此感到不解:孩子是在学校监管缺位下遭受伤害,为啥还得家长提供文件?我们又该提供什么样的文件呢?
2021年3月12日,新时报记者联系了李主任,对方表示“事情学校正在协商解决,因为涉及到未成年人,不方便接受采访。”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七条规定:“对未成年人依法负有教育、管理、保护义务的学校、幼儿园或者其他教育机构,未尽职责范围内的相关义务致使未成年人遭受人身损害,或者未成年人致他人人身损害的,应当承担与其过错相应的赔偿责任。最近半年以来,五位受害者家长四处奔走,一边跟刘昊、王杰家长打着官司,一边找学校协商赔偿,目前进展均不顺利。
事件发生以后,小亮等四个孩子回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在刘昊、王杰被退学后,他们重新返回学校训练。小凯由于情绪波动较大,乔启珍最终让他退了学,终止了体操运动员这条路,转入保定一所普通小学就读。如今,小凯依旧时常被噩梦惊醒。乔启珍将儿子轻轻搂在怀里,看着他身上留下的疤痕,总会忍不住掉眼泪。(为保护受访者及未成年人隐私,乔启珍、王海鹏、刘昊、王杰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