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燃(ID:shenrancaijing),作者:周继凤、魏婕、苏琦、金玙璠、李秋涵、唐亚华,编辑:周继凤,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最近,独居女孩被困浴室30多个小时的新闻刷屏了。


除夕夜里,26岁的女孩“飞飞”一个人留京过年。凌晨洗澡的时候,因浴室门锁坏掉,又没有带手机,“飞飞”被困近30个小时,最后才被一位素不相识、同样滞留在北京的年轻人救了。


“飞飞”的遭遇触动了数千万都市独居者的神经。


随着城镇化的进程,中国开始跑步进入单身社会,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选择了独自一人居住。民政部发布的《2018年民政事业发展统计公报》中显示,中国有7700万独居成年人。其中,20岁到39岁的独居年轻人数量接近2000万。


一个人生活在大城市里,大家心照不宣的是“互不打扰、不欠人情”。这种生活方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轻松、自在”,但也面临着种种问题,比如孤独、空虚等等。最要命的是,由于脱离了熟人社会,缺乏家庭系统和社会系统的支持,独居者们难免会面临安全隐患。


被困、无法和外界联系等等意外事故屡见不鲜。2018年,深圳南山一名独居女孩因为门锁损坏,被困厕所5个多小时,经过不断呼救,终于被社区工作人员发现;2019年,深圳宝安区一名独居作家突发脑溢血晕倒在家,好友发现其失联,进而发起搜救行动,该作家被困2天后才获救……


绝大部分的独居者,都经历过独居的无奈时刻。有的被锁在外面,有的半夜发烧自己去医院,有的做手术只能自己签字……某种程度上,女性独居面临着更大的安全挑战。在独居过程中,遭遇半夜陌生人敲门、被锁在门外几小时的不乏少数。


3月7日女生节之际,我们寻找到了7位大城市的独居女孩,和她们一起聊了聊独居时遇到的那些事儿。


“独居”,尽管存在着种种的安全风险以及孤独、无助等问题,但是同“自由”相比,似乎又那么地不值得一提。有人感叹,“一时独居一时爽,一直独居一直爽”,“喝喝酒、听音乐、自言自语。”不被打扰,免去了社交的摩擦,不再迁就他人甚至伴侣,似乎拥有了这样独立的空间,她们也真正开始实现自己,开始掌握人生。


01

凌晨胆结石发作没人陪着去医院

最后找了男领导


周洲 | 26岁 互联网运营


我刚毕业的时候是和别人合租的,但是租的都是隔断,租住条件很不好,经常有邻里纠纷,所以我一直想一个人住。但是以我目前的收入根本承担不起市区内的房子,最后挑来挑去选择了在北京燕郊的一处单间公寓。


一个人住确实很爽,没有了室友的纠纷,也可以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家。感觉北漂了这么多年,终于能稍微安定下来。


但是独居确实会遇到很多问题,燕郊离北京市中心比较远,更加麻烦。比如我有时候忘带了钥匙,不得不找师傅撬锁。最后被逼得没办法了,一口气配了十几把钥匙。但凡空调、水管、窗户等等坏了,我都得和房东斗智斗勇,还得找人上门修,上门的师傅还不一定愿意来,总之就是非常麻烦。


最要命的是有一次我差点因为独居而没命。当时是凌晨五六点,我正准备早起处理工作,没想到突然腹部一阵绞痛——“糟糕,胆结石发作了”。我之前就有胆结石,平日里忍忍就过去了,然而这次胆结石来势凶猛,熬到七点多越来越疼,疼得已经眼冒金星。



怎么办?只能找人帮忙了。


但是因为住燕郊,我的朋友们赶过来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最后没办法,我咬着牙给自己的男领导打了电话。男领导也在燕郊附近住,接到电话时他也吓了一跳,赶忙把我送到附近的医院。医生一看我这情况直接把我推进了手术室。


但是男领导又确实不太方便照顾我,我就和领导说:“您先回去吧,我朋友一会儿就来。“实际上朋友第二天才来。相当于那天的手术我是自己给自己签字的。手术完,因为没有人陪着,我只能自己看着点滴到深夜。


一周之后,我才从医院回到家。回到家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我闻到了一股馊味,原来临走的时候熬的汤已经馊了,一片狼藉,也没有人收拾。闻到这个味道,我内心突然凄凉了起来——一个人生活真的挺难的。


02

被陌生人夜里敲门

房东说“这很常见”


小橙 | 31岁 互联网公司公关


从2017年开始,我就是一个人独居。我感觉我独居期间,经历了别人好几年经历不了的事。


有一年,我在一个老旧小区租了一个大开间,和房主直签那种,小区管理不完善,房子装修老化,遇到了很多麻烦。比如有一次,大冬天半夜水管爆了,整个房间都被“淹”了,我在家里走路都需要淌水,第二天水龙头修好后,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把水清理完。还有一次,物业拖欠水电费,让我们断水断电了48小时,逼得我去附近酒店住了一晚。


最让我害怕的是有时候晚上会有陌生人敲门。有一次有个人一直在外面嚷嚷让我开门,当时我在屋里吓得不敢应声,幸好后来那人见没人开门就走了,不然我都录音打算报警了。我第二天跟楼下的前台阿姨沟通,她说可能是有人喝醉了,小区经常有这种事,他们也不管。后来房东知道了,也说觉得很常见。


那次租房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教训,独居女孩本来就挺没有安全感的,还是要找一个安保齐全的正规公寓。我搬来现在住的这家公寓,生活就方便了很多,不过还是会遇到让我害怕的事。


前段时间,我们这层楼一位租户突然去世了。当时那个人在家里喝酒,突然晕倒了,120来急救,没有抢救过来。我为什么知道这个事呢,是我下班回家在等电梯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民警,他们带了对讲机,我在电梯里听得非常明白。虽然我的房间跟那个房间离得很远,但我当时非常害怕,晚上吓得不敢睡觉。



我也遇到过一个人住不方便的情况。有一次上厕所,卫生间的玻璃门被我随手带上,我被反锁到里面了,还好最后门被我撞开了。


独居遇到这种事太多后,我的做法是安排一个紧急联络人,这个人得是一个每天都会见到的同事或者朋友,如果发现联系不上我,可以来找我。我也考虑过要不要和朋友合租,但我是独生子女,从小不太适应共享空间,加上我的工作时间不是很稳定,出差很多,回来也很晚,万一和朋友一起合租,担心会打扰别人。


虽然独居有很多不方便,但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喝喝酒、听音乐、自言自语,都很自在,反而不想和别人共享空间。我知道独居有各种困难,这些未知的困难会尽量去规避,但还是会选择独居。


03

卫生间灯坏了

我摸黑洗澡两三个月


Anna | 31岁 媒体从业者


我2017年开始工作,2018年买了房子之后就开始独居了。独居有独居的清净,但大多数时候就是需要有很强的应变能力,比如生病或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就很痛苦。


有一次我半夜头疼得都要炸了,枕头都哭湿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嗷嗷哭着给一个朋友打了电话,她帮我叫了某平台的上门送药,救了我一命。第二天邻居还投诉我,说我半夜鬼哭狼嚎,扰民。还有一次我半夜发烧,实在不好意思麻烦朋友大晚上起来陪我,只能自己去了医院。


去年疫情期间,我刚过年就回北京了,一个人在家里待了三个月左右。除了每一到两周采购一些东西,我基本不出门。那段时间我卫生间的灯和厨房的水龙头都坏了,我自己不会修,因为疫情也没法叫工人上门来修。所以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我都是摸黑洗澡。厨房也没有水,炒菜、洗碗的时候都要跑到卫生间去接水。



有朋友知道这个情况,感叹“你过得也太艰苦了”。疫情过后,我才找人把这些都修好。


还有一次,半夜有人敲我的门,我特别紧张,一边反锁门,一边从猫眼往外看,看到是外卖员一边敲门一边问:“有人吗?”同时他打电话给叫外卖的人,但没人接电话。我当时都要吓死了,也不敢出声,好在后来他发现敲错门了,走了。


看到网上那个独居女孩被困的新闻,我还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我被困了可以找谁,我也非常认真地去看了我洗手间的门,发现中间的玻璃是可以砸碎的。


我短期内应该不会改变独居的状况,因为我的房子不大,无法再纳入一个人,一时半会儿可能也不太会脱单,因为工作太忙了没时间找对象。自己倒是也没有特别想脱离独居生活,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说实话,现在遇到的基本都是小问题,提升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就能克服。我内心中最大的恐惧反而是这样独居到50岁、60岁、70岁,要是老了,不少问题还是会成为困扰。


04

没带钥匙被困门外数小时

脱困后发誓手机不离身


鑫鑫 | 25岁 留学生 


我去年经历了和新闻中那个女孩类似的事件。只不过没有她时间那么长,也没有那么惨,但是回想起来依然后怕。


事件要追溯到去年九月份,我当时在英国留学。因为疫情,学校提前放假了,大家都组团回家了。我算是我们整个宿舍楼走的最晚的。那天是我在宿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正在给自己准备第二天的午餐,因为第二天中午就要飞走了。


我住的是个ensuite,相当于小的套间,有自己的独立卫浴,不过厨房是公用的。出于防火安全的考虑,厨房门锁是那种会自动上锁的。但有的时候注意一下关门技巧,门就可以保持虚掩的状态。如果只是回屋拿个东西(比如端回去吃的盘子和碗),那这样会比较方便。


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因为这个装置我差点儿困在里面出不来。那天我在厨房做完了饭,炉子关了,想回屋拿一下晚饭后喝的酸奶,然后就照常把厨房门虚掩着出去了。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致命”地咔哒声——厨房门锁了。我整个人都傻了,“完蛋了”, 因为我把房门的钥匙放在了厨房操作台上。往常我不论锁不锁门都会带着钥匙,但这次就是鬼使神差地没有拿。


已经到假期了,而且又有疫情,我们类似学生宿管的RA们(resident assistant)已经不在宿舍了,而工作人员比以前要少,服务时间也缩短了,不一定24小时都能找到人。



万幸的是,我具备了当代青年的一大特性——手机不离身。


楼道另一头有一个房间被我前一周回国的舍友转租给了另一个女生,但是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于是我通过手机找到了把房间转租出去的舍友——幸好她是个夜猫子!然后问到了租房女生的微信。


再次万幸的是,租房的女生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并决定回来帮我。而我在漫长的等待中,真的饿得快要昏厥。租房的女生回来的时候,我简直感恩戴德。经过这件事情后,本来发誓要少看手机的我,更加离不开手机了!即使半夜起床上厕所都要带着,生怕再遇到什么突发情况。


05

选择独居

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被别人麻烦


葛希 | 31岁 互联网公司市场总监


我经历了从合租到独居的过程,现在我觉得,会有谁不想独居呢?


像独居女孩这种面临极端危险的情况,我有过一次。当时我还和男朋友以及一个室友住在一起,那天我一个人生病在家,改成爬不起来,他们都去上班了。到了下午,我好像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刚开始还没有太在意,但这个人一直在客厅转悠,翻东西。


我开始有点害怕了,但不敢打开房门去看,只能在屋里面调大音量开始放歌,小声的把门反锁了,和屋外形成一个对峙的状态,然后赶紧打电话给男朋友。屋外听到我放歌之后,翻东西的动作就停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个人在我房间门口停了一会,随后才离开。晚上的时候我跟室友确认,确实不是他回家,想想真的后怕。


当时我特别害怕,加上我在生病,赶紧打电话给男朋友寻求帮助。但是他后来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说人没事就好,说实话我还是很失望的,我不希望对方只是这种反应。你看,不管是独居还是有男朋友,只要你一个人独处,面对未知的危险时,都是无助的。



经历那次事情之后没多久,我就开始一个人住了。一个人在北上广打拼,本身在生活、工作上面的耗费的时间就已经非常多了,剩下的精力原本就比较少,所以比起安全来说,我更追求相对自由的状态。


更长一辈的人或者是更下沉一点的城市,会觉得有来有往、相互麻烦才能相互建立联系,但是这好像是不太符合北上广深现在年轻人的生活状态了。因为大家生活的体验造成的认知是,相互麻烦、相互欠人情是一件非常消耗的事。


一个人住之后,日常也会碰到停水、水管爆了、马桶堵了等非常琐碎的事。但这些事情的麻烦程度会低于独处带来乐趣,我一个人住,这些东西是理所应当要去自己解决的。


在安全问题上,我个人认为,女生潜意识里会把危险预设为来自男性的威胁,而不是来自于走到大马路上被车撞那种飞来横祸。女生下意识地防范,比如安装摄像头,比如外卖/快递写男生的名字,收货时让快递员放在门口,等到从猫眼里看没有人再去拿进来,或者是在阳台挂几件男生的衣服、裤子等。其实到最后,不管独不独居,根本性的问题还是来自于女性本身的困境。


06

父母担心我“孤家寡人”太惨淡

3年来天天要视频


季舒 | 32岁 互联网公司公关  


作为独居女孩,我最大的感受是一直独居一直爽。


我以前和人合租过,碰到投缘的、作息差不多的还行,不然关系也很难处理,后来有一个机会自己搬出来住,发现获得了自由。这种自由来自于很多方面,总结下来就是,不需要考虑迁就别人,自己想干啥干啥。


有一种所谓回血式独居方式,就是说人们靠安静独居来回血,他们更喜欢享受在家独居的时光,和萌宠静静地待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在平静的生活中找到自己。


我觉得这种独居方式就是我如今的生活方式,不过我连宠物都不养,完完全全是一个人。平时尽量不加班,下班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努力不让工作打扰我的生活。工作日下班最喜欢的就是泡个热水澡,一边泡澡一边听个相声。周末选择就很多了,我住在市中心,去哪都方便,可能出门见朋友,可能会和朋友长途骑行,一般是从上海到杭州、苏州。


独居的我,能享受到朋友们的一些特殊关照,比如他们会来教我做饭,给我快递自己烘焙的食物,还有直接来我家,给我包馄饨的。



但父母会脑补出我孤家寡人的惨淡,要求每天视频,3年来,天天如此,可他们不知道,我快活着呢。


可以说,我一刻都没有想过结束独居生活。唯一有一次,痛经痛得要死,不能站立,浑身上下都开始冒汗珠,突然想到,就算死了也没人知道。这种瞬间,我还是会感叹下,也许身边有个人会好一点。但很快,我又生龙活虎了。唯一的改变是开始存储止痛药。


被困三十多个小时的新闻,毕竟是极端情况,我自己会做好防护措施,但不会特别担心,网络上的声音,没必要听太多。独居真的让人上瘾,为了不让别人进入我的生活, 打乱我的节奏,连男朋友都不想找。


07

分手后独居

我过上了有猫有花的日子


小七 | 25岁 游戏公司职员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公号都在制造一种“独居女性”很惨的感觉。是忘了实习或刚毕业时住隔断间、和一群人合租的痛苦了吗?“独居”,意味着你有经济能力租下一居室、有自己的空间和生活了,这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仅就我个人而言,先分手、再独居开启了我自由自在的生活,我非常享受现在的状态。


刚来北京的时候,我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我俩是大学同学,那会想着也是住在一起有个照应,就一直合租了。


我俩还没毕业的时候,开始住的是小中介介绍的“黑小区”。毕业之后,有了收入,我们不用和其他人合租了,住进了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一居室,但我们俩却因为生活习惯、理念的不同经常吵架,吵架太累、太消耗人了,但是因为一直住在一起,也没分手,可能行李还没打包完,就又和好了,就这么一直磕磕绊绊但不合适地一天天过着。


终于有一天,我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么一年年地拖着,自己很快就三十了。我就和他提了分手,搬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居室里。


自己住后,我只感觉到自由。之前处在一段亲密关系里,总是我迁就他,假期怎么安排、吃什么东西、空调调成几度都顺着他的习惯来,我觉得特别累。


他不喜欢小动物,但我一直想养猫,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有猫没他,有他没猫”的状态。独居之后,我就养了一只“奶牛猫”,猫猫很粘人,我工作的时候它就会乖乖地卧在我的怀里,早上起床的时候它还会钻进我的被窝让我搂它,我觉得特别幸福。



我喜欢家里有花,但他一看到我买花就嫌浪费钱,总是说我。现在我自己住,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100%取悦自己,终于不用看他的脸色了,我终于过上了天天有花的日子。


男生嘛,都不太会做家务,之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家务基本都是我做,当然我“指挥”他,他也会做,但这样太累了。而且我很想健身,但他觉得去健身房也是乱花钱,我就一直没法去健身。


现在我周末的时候自己做做卫生,去健身房锻炼,给自己做点好吃的,平常回家有猫有花,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最重要的是,之前和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被束缚住的,现在终于可以摆脱这种感觉了。


这段经历让我明白,恋爱结婚并不是唯一的人生轨迹,它只是一种选择,既然是选择,或许就并非适合所有人。我想通过我的独居生活告诉大家,女孩独居,一点也不惨。


*题图及文中配图均来源于Pexels。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周洲、小橙、Anna、鑫鑫、葛希、季舒、小七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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