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实际遇到的酒吧女性,君君说,她们大多是在一般工作场所很难找到工作的单身母亲,以及年纪轻轻就出来工作、没有学历的女性。他们是社会体系中被“错过”的一群人。他们在最初的生活中只被允许过着一天一天的生活,大多数人在酒吧工作时都无所畏惧。但是,一个人再怎么努力,总会有无力的一天。离开酒店后,他的生活更有希望,他可能无法离开。
“我们希望原本被错过的人,可以再次被接住。”君君说。即便有人有心想帮忙酒吧小姐,大多也是抱以怜悯眼神看待,认为她们没读书、私生活混乱,然而真正能拉住一个人的开端是理解,便是希望拉开第一张被整个社会遗忘的、接住最贫困女子的网。
“我们也很努力,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酒店变成了贫穷的单亲妈妈,贫穷的年轻人忍受着高风险和压力。
君君曾经做过两年的公关和五年经纪人,谈到公关,她相信自己很圆滑,没有遇到性侵、暴力对待、言语侮辱等更恶劣的情况,只是经常被客人感动。相反,她在酒吧工作中获得了自信——她说自己高中的异性关系其实很差,很多男生会觉得她太“强势”。但当她在酒店上班时,发现自己能感受到客人的关心和爱护,甚至在工作中有更好的应对进退的能力,能和群众说话,还能稳住台风。事实上,她喜欢这个职业。
然而周围总有一些糟糕的状况,她常碰到有公关小姐来支援却在发抖、神色不对,也常听到有急需用钱的人拿不到薪水,有小姐喝醉后会忍不住吐露各种难受经验、老板不给钱不给请假,更严重一点会看到同桌有客人对小姐动手、执意灌醉小姐吃豆腐,各种不好的事情“你知道会发生,但不一定是发生在你眼前”,君君因此萌生念头转换岗位、做了5年的经纪人。
“我不觉得这个行业不好。我想在成为经纪人之前,帮助这个行业过得更好一点...希望这个行业能被理解为专业,被尊重,工作环境能得到调整和改善。”成为经纪人后,君君也接受了一些表现不佳的公关。她能做的就是尽力为对方争取更高的工资,保证钱有着落。甚至在此之前,她就开始曝光酒店工作中应该注意的各种工作表象。
君君说,大多数酒吧员工实际上是单身母亲,永远是想赚孩子钱的单身妈妈,18岁不到就会出来打工贴补家用的年轻女性,虽然她们在外界的形象大概是所谓的“美女”。在我看来,他们其实很神奇:“进来做这个工作,这么高风险的环境,你也能养活自己到现在...一般贫困的上班族可能会为了早点活下来而转酒吧。
也因此,社会对酒店的批判是最残酷的,酒吧小姐一方面难以说出自己的职业,一方面心里也不平:“我们也认真工作,为什么要这样被对待?”
“月收入数5万,真实背后的“零底薪”,辛酸:一天收入扣完不到300,最高月薪仅20K
当然,酒店工作并不如外界想像得“好赚”。在君君看来,先不论客人品质,经纪人就是决定公关待遇的一关、可以决定要给小姐多少钱,君君这边上钟给120–150、其他大多只有100–120,甚至有些小姐要请假时会被要求“自买”上钟,但:“我们都知道不是不能请,你补班就好。”君君也不是不能理解经纪人的心情,毕竟经纪人就是要赚小姐佣金、小姐没上班经纪人也没薪水,然而在一些紧急状况下,不能请假的规定就非常不合理。
酒吧要赚大钱不是不可能,没有底薪、一切取决于业绩,君君说有些长得漂亮的红牌,常被客人买下8小时带出场、第4–5个小时客人累了结束以后又可以回公司上班还被点、双倍时钟,但这无法套用在每个公关的状况──多数总是在店里上多久就多久,看能上几个钟就赚几个钟、不会有被带出场的能耐,很难做7小时全程都有人点、有5小时就算不错、这样一天收入差不多500~700元,如果没人点,等于一天没有收入。
听到日赚700元,或许有人会以为这样一周上班5天就有近3500、一个月就快到2万多,但酒吧工作无法以一般上班来看待,上班天数不可能拚很多,常态是一周上3–4天、4天就很紧绷了,尤其对必须拚酒的公关来说,上4天之后可能就醉个2–3天,“我们行业特殊性不能每天这样去上班,不太能说上班就一定会变怎样,但我们会有潜在病症。”
做经纪人5年来,君君旗下也只有1–2个公关可以不喝酒、都被客人买下10小时带出场、不接性交易,还可以一周赚4000,确实酒吧优点之一也在可以自行掌握薪水,顾及身体健康就上2–3天、想多赚点就天天上,可以解决某些人的财务困难、真的有紧急需要用钱也可以选择“日领”,但酒吧也像一些工地临时工作,身体差无法继续做的话下个月就没钱:“很多人会觉得我们这样很赚,但外送员很拼也可以拚到1万到2万,那是取决于业绩,没有业绩我们就不可能拿到这么多薪水。”
最极端状况下,也有公关每周上班5天只领到1000、一个月才4000多、还没扣掉每天化妆成本费用,君君说可能是都没怎么上钟,可能经纪人薪水给太低、被扣一分钟50元迟到费、被偷钟数,也可能公关不适合那间店、或店家生意太差;无论原因如何,公关处境会类似计程车司机,有载到客人才会开始跳表,却也可能跑一整个晚上都没钱、耗神又亏油钱。
一店家来说当然公关人数越多越有优势、可以跟客人说“妹妹很多赶快来”,但全部人都去上班当然不可能全部人都有业绩。一天1支威士忌是常态:喝咖啡就心悸、反复发烧感冒、酒醉失禁 “,没达到业绩就一直开车”,不得不喝。
酒吧工作难熬的还有各种身体伤害、职业病,君君说最常见的疾病就是支气管炎、胃溃疡、胃食道逆流、穿高跟鞋扭伤、久坐久站衍生的脊椎与髋关节问题,就算症状不明也可明显知道身体非常差,长期高压高风险环境下身心状况也会恶化、衍生心理疾病,若是患上忧郁症、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生活也可能因此停摆很久、无法劳动;虽然对酒店小姐的暴力事件不算多,但被客人性侵是相当常见的,天天活在成为犯罪被害人的风险:“这在我们业界实然是风险,但我们觉得性侵不该是风险,是犯罪。”
问起酒吧小姐们健康风险有没有意识,君君说其实大部分不会想得这么远,要用对方听得懂的方法讲、例如问“酒喝这么多,会不会伤身体”,一群女子才会频频点头“对对对”,但,就算谁都知道过量饮酒会伤身,那危险并不是一瞬间就变得很危险、而是长期累积下来的,便容易被轻忽。
酒吧小姐的日常就是会喝酒熬夜、常喝到半支甚至一支威士忌,跟客人喝酒打招呼是礼貌、陪客人喝酒玩游戏是实际服务项目,如果客人倒很多酒还不喝也可能被请出去,虽然经纪人都会声称“进来不见得要会喝酒,靠手腕”、有些公关的长相好看还会让客人不舍得逼酒,每类型公关的服务项务跟技能都不一样,大多都无法避开喝酒。
这样长期喝下来,可能从本来第1天喝醉第3天还能上班、变成第3天勉勉强强爬起来,但多数酒吧小姐迫于生计无法考量到生病的空间,无法思考“喝这么多会不会有问题”、只能想“喝下去的话这台能不能留比较久”,类似计程车司机,没达到业绩就只好一直开车、一直开车,酒精如疲劳,一天天累积未爆弹在体内。
君君初入行认识的一位阿姨已60多岁,现在已经无法喝酒了,长年压力累积下来导致脊椎无法弯腰好好坐着、这里痛那痛,即便还年轻的也不少人有心悸问题,抽烟又喝酒、客人喝提神饮料又混酒配成各种“炸弹”,伤害看似隐性,但如果寒流来了、小姐走出店外碰上极大温差,就有风险发生意外猝死。
最普遍状况就是身体不好,君君刚入行时本来一天可以喝4杯咖啡配上几根烟还活跳跳,但过25岁变成喝1杯咖啡、5根烟就心悸,无法跟以前一样觉得“还好”,长期熬夜下来也容易反复发烧感冒。最极端状况,君君曾碰过一位公关18岁就入行、一开始坐“摇桌”(陪客人用药)后来转酒桌(陪酒工作),喝醉后常发生小便失禁、最后也无法留在酒店工作。
原先到酒店工作的人选择就有限、不是说离开就可以转身离开,但连心理医生都未必能理解这些身不由己。君君记得有些女孩去看心理科就诊,医生一开始就问:“开心的满分有10分,妳觉得自己现在几分?”虽然觉得怪还是回答不开心,这时医生又说:“你做这工作让你不开心,有没有想过要离职啊?不离职就无法解决喔!”公关小姐深知离职只会产生更多问题,这些做不到的建议就成了负担,许多公关找心理机构也是辗转换过好几个,无法找到真正能倾听的、可以长期配合的对象。
酒吧确实不只是为了取悦男性而存在的产业,公关们是服务寂寞的、需要有人听他说话的对象,甚至君君也听很多按摩店技师说客人来的主要目的是想聊天,而服务中心的工作永远不简单,酒吧工作十分专业,这份专业同时也接住许多经济困顿、别无选择的人们──这是一张被社会遗忘、认真而专业的工作者也该得到社会一份基本尊重,那尊重可能迟来,但只要有一天会来,夜生活里挣扎求生的女子们也将有机会抬头挺胸、安心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