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招人特别难招,2019年那时候应聘的工人数跟招聘的老板数差不多,今年都是老板,工人很少。”李佳是湖北人,1日是他春节后第一天出来招工,从早上七点多开始站在街上招工,来问询的人不少,但很多人问完就走了。直到约十点半,李佳终于带着两个应聘者离开大街,走向工厂。
康乐、鹭江、五凤、瑞宝片区城中村毗邻广州最大的布匹市场——中大布匹市场,是中大纺织商圈的核心区,村里形成多个大大小小的制衣厂。据本地媒体报道,现时估计有超过1万家店铺、超过1万家制衣厂,聚集了超过30万制衣行业从业者,95%以上是外来人口,且其中大部分人来自湖北,因此该片区也被称为广州的“湖北村”。
每年元宵节前后,村中大小制衣厂老板都会排长龙在街上招聘工人。第一财经记者实探发现,今年大部分制衣厂的招工情况不尽如人意,多位老板都直呼“招不到人”,出现工人选老板的情况。这其实是这些小制衣厂的常态:临时工干个一两天,老板的订单交货了,他们就又重新回到街头,寻找下一家厂子。
在后疫情时代,工人的流动性增大,工厂也越来越难留住工人。同时,康乐、鹭江片区已于今年年初正式进入更新改造实施阶段,若一切顺利推进,这片繁荣热闹的“制衣村”或将成为历史。
制衣厂招人难
“招工的多,打工的少。”这是来自湖北荆州的制衣厂老板黄立对第一财经记者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从正月十一(2月22日)开始,黄立的制衣厂就开始派人站在街上招工,每天早上七点多开始,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半,这段时间也是一天中招工最旺的时间段,有时候下午和晚上也会出来,手上带着几条西裤,还有一块小黑板,写着“长期工:西装、套装车位工多名;长期工:裤子车位工多名;尾部2名(熟手)”。
黄立说:“我们还是想招长期工,比较稳定,零工一般做几天就走了,那我们就要不断出来招人。不过现在这种情况,长期工和零工都招,有人愿意来做就行。我们从正月十一到现在,只招到3个人。”
不过,更多制衣厂老板选择招聘零工,按日结算工钱,既可以缓解一时的用工不足,又能在订单较少的时候控制用工成本。
在一众招工老板里面,李燕是比较幸运的,她在3月1日早上招到了3名工人。“我从初十(2月21日)就开始出来招工了,都是只招零工,工厂里只有8个长期工。因为我们有时候也怕工厂订单不够,工人会没事做,而且现在有些工人也不愿意做长期工了,他们觉得做零工更自由。”
然而,更多制衣厂老板每天早上都只能空手而归。一位同样来自湖北的制衣厂老板娘给第一财经记者展示了她的T恤样板,无奈地表示:“这么简单的工作都没人愿意来做。前几天都还能招到零工,今早是一个都招不到了,现在招聘者比应聘者多,多数工人只愿意做简单的活,手艺复杂的岗位更招不到人。”
(广州海珠区城中村出现了一条“招工长龙”。何乐舒/摄)
值得注意的是,国家统计局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2020年全国农民工总量28560万人,比上年下降1.8%。其中,外出农民工16959万人,下降2.7%;本地农民工11601万人,下降0.4%。
近年来,农民工的就业地区也出现了变化。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9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下称《报告》),2019年东部、东北地区吸纳就业的农民工减少,中西部地区吸纳就业的农民工继续增加。其中,在珠三角地区就业的农民工4418万人,比上年减少118万人,下降2.6%。
同时,更多农民工流向了第三产业。2019年,从事第三产业的农民工比重为51%,比上年提高0.5个百分点。其中,从事交通运输仓储邮政业和住宿餐饮业的农民工比重均为6.9%,分别比上年提高0.3和0.2个百分点。而从事第二产业的农民工比重为48.6%,比上年下降0.5个百分点。
显而易见,随着科技进步与数字化时代来临,新兴行业和就业岗位出现,就业市场的结构因而改变。“90后”的外出务工人员很多进入了第三产业,他们可以做外卖骑手、快递员、专车司机等。
工人流动性高
刘玲是黄立在街上待了一个早上招到的工人,对于工作,她唯一的要求是“希望只做白天,不做晚上”。
刘玲是江苏人,现居住在广州客村,离鹭江这块片区很近,去年她在家帮忙带孙子,今年想出来找工作挣点钱,由于以前做过制衣,春节后便过来“制衣村”找工作了。
“我做包装很熟练的,手很快,去年的时候以前的老板还叫过我回去工作呢。”刘玲对于工作没有特别多要求,做长期工或者零工都无所谓,她直言“不带孙子了,主要是想找点事情做做”。
然而,很多制衣厂工人并不像刘玲那样只上白班、不上晚班,在黄立的工厂待了十几年的老员工陈展一边熟练地缝边,一边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工厂的工人大多数是从早上8点干到晚上12点,薪资按件数算,做得越多,薪资就越高。据黄立说,有些老师傅月薪能达到一万,一般的也有6000元到8000元。
黄立的厂房里放着约60台缝纫机,在疫情前,几乎每个工位上都坐着马不停蹄赶工的工人,如今,工厂里大概只有20人,三分之二的缝纫机都闲置了。
“现在从事这行的越来越少,每年都少几千人,一年比一年难招,我们从天亮做到天黑,这么辛苦谁还愿意做长期工?”陈展还表示,现在没有多少年轻人还愿意在制衣厂做了,长期工也越来越少,如果以后工厂真的做不下去,他也打算退休回老家了。
实际上,农民工平均年龄正在逐年提高,农民工年龄结构的老化或许也是导致农民工回流的重要原因之一。根据《报告》,2019年,农民工平均年龄为40.8岁;至2019年50岁以上农民工占比已接近25%,而16~30岁的年轻农民工占比则持续下降至只有25%左右。
(制衣厂里约有三分之二空余工位。何乐舒/摄)
对于这些制衣小作坊而言,疫情的影响延续至今。黄立无奈地说:“去年受疫情影响,订单少了,大概只有半年在开工,一旦没活干,好些年轻的工人就走了,去那些有活干的工厂了,工人一旦走了就拉不回来了。”
李燕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十天之后她会再出来街上招工人,那时候有些工人忙完现在工厂里的活了,就会出来溜达看看别的厂有没有工作,到时会比现在好招一点。
“制衣村”迎来旧改
在未来的三到五年内,“制衣村”将迎来旧改,若一切顺利推进,这片繁荣热闹的“制衣村”或将成为历史。
今年1月21日,凤和联社召开康乐村、鹭江村社员代表大会,表决同意选择合生创展集团作为凤和(康乐村、鹭江村)更新改造正式合作企业,投入改造金额约346.67亿元,成为广州最贵的旧改项目。康乐、鹭江片区更新改造正式进入实施阶段。
根据招标公告,合作企业需按照市、区下达的任务节点要求完成改造各项工作,确保2023年底前安置房开工建设,2025年底前基本完成安置房建设。
招标公告也列出了具体节点任务,包括在2021年12月31日前完成实施方案审批、完成补偿安置方案表决并启动补偿安置协议签约;在2022年6月30日前完成全村改造范围内房屋的签约率达到50%以上;在2022年10月31日前完成首期安置地块上的房屋全部拆卸;在2023年9月30日前完成全部安置地块上的房屋动迁交房;在2023年12月31日前全部安置房开工建设。若超出时间节点,合作企业会被视为严重违约。
当第一财经记者问及有没有听说过这片区要旧村改造的时候,大部分受访者都表示:“听说过,但不是特别清楚。这个事情也不在我们控制范围内,现在不是还没改造吗?”他们对于未来并没有多想,既然还没改造到自己的工厂上,那就先继续做下去。
目前,广州正大力推动城市更新,提出“2025年前先行推进重点地区更新、2030年前全面推进城市集中建成区更新、2030年后推进全域存量用地系统更新”的总体目标。
黄立的制衣厂隐身于城中村的一幢三层高的楼房里,在那栋楼里,每一个铺位都是一间制衣厂。中午时分,工人们匆匆吃过午饭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赶工,第一财经记者发现,大多数制衣厂的工位没能坐满,有的甚至只有寥寥几人,而此时,还有执着的老板仍在街道上招揽工人。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佳、黄立、李燕、刘玲、陈展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