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九行(ID:jiuxing_neweekly),作者:钟无艳,原文标题:《最像岭南水乡的地方,没想到是它》,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如果把广州拍成一部纪录片,这座边陲小镇毫无意外会成为最好的叙事王牌。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里一片荒芜滩涂,被称为广州的“西伯利亚”。它不过是寂寂无名,游离在广州城市边缘之外的“野地”,交通不便,人气不足,台风一来就被淹没。
而今,它摇身一变俨然未来广州的C位。国家级新区+自由贸易区+广州城市副中心+粤港澳几何中心,这几项标签足以震慑众人。
它就是南沙,广州最南端、唯一的出海口,民间称它是“新广州”。
最原始的岭南水乡代表,南沙也
如果你深入广州,会发现广州11区都存在着隐形的鄙视链,互相调侃起来毫不留情面——
当荔湾越秀海珠区都在拼资历、傲学位、比贵气时,天河区就是都市中产格调和优越感代名词;当自成一派的番禺、黄埔、白云都不屑于比较时,那你可能忽略了广州人还是离不开花都的机场、从化的温泉、增城的荔枝。
而作为后起之秀的南沙区,它就像广州人的宏伟蓝图,被传唱着占尽政策红利的地方,但真正了解的人,寥寥无几。
众人所熟知的南沙形象,可能停留在报道里的自贸区和港口。实际上,“广州唯一的滨海区”这一头衔已经足以让南沙傲然独美。
除此之外,说它是广州最具原始岭南水乡气息的地方,一点也不为过。南沙的旅游资源,绝对谈得上是得天独厚。
摊开地图,会发现南沙地理位置刚好位于珠江三角洲的几何中心,东邻狮子洋,与东莞隔洋相望;西临洪奇沥水道,与中山相邻;南濒珠江入海口,是广州通向海洋的通道,总面积达803平方公里。
南沙的格局之大,无非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山、海、江、田。由于处于咸淡水交界处,南沙水网密布,沙洲海岛众多,北部大多是农田耕地,南部入海口大多是围垦填地,原生态自然景观是它最不可低估的实力。
南沙区的湿地类型丰富多样,湿地面积占辖区总面积的89.2%左右。全国首个湿地森林公园就在南沙,这里被称为“候鸟天堂”,栖息着数以千计的候鸟和国家保护动物,南部的滩涂湿地还是国际候鸟迁徙路线的栖息及停留地。
南沙最不缺原生态公园,“广州之肾”之名一点也不夸张。除了湿地公园,南沙还有世界上最大的葵花园——百万葵园,它是截至目前为止广东地区唯一荣获“吉尼斯世界之最”之称的景点公园。
广州地区最大的免费森林公园,湾区观景第一峰就在南沙的黄山鲁森林公园,还有独具典型丹霞地貌的十八罗汉山森林公园。
理解南沙,更绕不开“水”。广州是依水而生的城市,“六脉皆通海,青山半入城”是古人对广州山水格局的描述,随着近些年的城市建设,岭南水乡的文化景致逐渐淡出了市民的城市生活中。
南沙至今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岭南水乡风光,在陆路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水就是水乡的生命,河涌水巷就是水乡居民与外界连通的脉络。走在水乡街,宗祠、商铺、水埠、桥梁和果树等渐次展开,俨然一副生动的岭南水乡风情画卷。
要是去到了南沙万顷沙一带,渔塘、虾塘密布,连片的甘蔗林、芭蕉林一望无际,沿河而建的村庄,经常能看到撑着一叶小船泛在江面上的水上人家,“一川蕉林绿,十里荷花香,千池鱼虾跃,万顷碧波流”这句大概是沙田水乡的真实写照。
更别提南沙还有广州绝无仅有的滨海旅游线。海岛众多,约达240公里长的海岸线,是广州作为海港城市的招牌,这里常年举办南沙国际帆船赛事和高端游艇会,势必是粤港澳大湾区滨海休闲旅游的领头羊。
目前南沙国际邮轮母港已经开通到香港、日本、越南、菲律宾等地的9条航线,邮轮目的地12个,是东南亚航线最多的邮轮港口之一。
南沙绝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新同学
南沙区看似是广州最年轻的行政区,历史顶多追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原隶属番禺市的边陲小镇,也就在1993年,这才成立了经济技术开发区,2005年成立自贸区。
实际上,南沙地区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有人类居住,从考古发现看来,先秦时期就已经有百越先民在南沙定居。准确来说,南沙最初的形态,也不过是珠江口海湾堆积围垦冲击而成的滩涂,即所谓的“沙田区”。
如今珠江三角洲的海陆面积跟宋代以前相比,变迁是巨大的。据《太平寰宇记》记载,东莞“东南水路三百二十里,无陆路”;新会、香山(现在的中山)都有类似这样的描述。
这在宋代的《浮圩山记》也能得到印证:“番禺以南,海浩无崖,岛屿洲潭,不可胜计,其为仙佛之所宫者时时有焉。”
正是从宋代开始,西北江下游才有建堤的记载,筑堤不仅可以防水涝,还可以围垦成田。随着宋堤、元堤的兴建,及至明清海涂围垦技术的成熟,以及基塘制度的耕种模式,逐渐成就了南沙现在的模样。
从某种意义上说,南沙的历史也是一部沙田开发的历史,是人类向大海要田地的漫长历史。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广州的很多地名上总可以见到“坦”“围”“沙”,这三个字还能窥探到珠江三角洲先民围海造田的过去。
所谓的“坦”就是在珠江口由于上游而来的泥沙在近海处形成的一片片大大小小的浅滩;“围”是对那些靠近岸边露出水面的“坦”进行围堰筑坝,长期以来将这些一块块的“坦”联结成更能抵抗风浪,产能更高的地块就叫“围”;多个“围”联结成一起就构成了“沙”,沙田就指的就是刚刚形成生产能力的天地,是当时人们围海造田的产物。
广州地区知名度最高的沙田就是南沙的万顷沙,上世纪50年代以后,更是沧海桑田巨变。南沙人民从黄山鲁、大山㟂、乃至西面的中山市运来巨石,在茫茫滩涂上,一两公里构成一“围”,“三年一围”的速度成形,才一直围至如今的二十一涌。
302条河涌,一个个沿河而建的茅屋、荒地构成了南沙最初的面貌——水乡。特殊的自然环境孕育了疍家人,也就是以种桑养蚕、出海捕鱼为生的水上人家。如今除了南沙,顺德、中山、斗门沿海一带还散居着疍家人。
建国后疍民逐渐上岸居住,独属于水乡疍民的民俗文化开始式微,但在南沙依稀保留着更原始更纯粹的水乡文化。
南沙的非遗文化,不得不提荡漾的咸水歌,又称“白话渔歌”,早在明末清初就很流行,流传于广东沿海的疍民区域,是劳作的渔民在田间、基围、河堤树下口耳传唱的打渔歌。
靠海吃海的南沙疍家人,可以说是最了解海鲜的水上一族了。无论是如何获得最鲜活的海鲜食材,还是如何烹饪海鲜,没谁能比疍家人更得心应手。他们讲究不时不食,不鲜不食,一日三餐就算简简单单,都离不开海鲜。
咸淡水交汇的天然环境,让南沙称得上地大物博。海鲜和水产应有尽有,黄金鱼(又称“黄眉头”)、小虎麻虾、奄仔蟹等等都构成了南沙特有的海鲜风味版图。
都说要了解一个地方,没有比逛当地菜市场更有趣的了。要是到了南沙十四涌和十九涌的集市,你会懂什么叫全方位的视觉冲击。
这里不仅有鲜见的海鲜水产种类,还有令人目不暇接的水果和各类农产品:果蔗、火龙果、芒果、番荔枝、鱼干、虾干……看着实在太有食欲了。
尤其吸睛的是名目繁多的蕉种:过山香、皇帝蕉、火龙蕉、贵妃蕉……其中最特别的火龙蕉大多种植于东南亚,对生长环境极为挑剔,在广州也唯有南沙才有种植,颜色红黑,还带有特殊的兰花香味。
南沙人对莲藕的爱,超乎常人的想象。要知道这里还有南沙莲藕文化节,每年都有评选藕王。临近夏季,莲藕的口感又不同于冬天的粉糯,更脆爽清新。
麒麟舞也是南沙特色,从元朝时期开始就已经传承的本地拳法武艺,如今对外表演的部分就演变成了麒麟舞,“麒麟”的造型是根据古代传说麒麟“龙头、狮身、鹿角、羊头、牛尾”的仁兽形象做成的,通常还会配着像《得胜令》这样的广东民乐伴奏。
尤其在南沙水乡黄阁,每逢佳节喜庆,农民就起麒麟以示对五谷丰登、人丁兴旺、生活安康的向往,故民间还有“麒麟献瑞”一说。
另一块“岭南瑰宝”香云纱,孕育在南沙榄核镇,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它是岭南一种古老手工织造染整制作的植物染色面料,以前珠三角渔民发现,用来浸泡渔网的薯莨汁,原来还是不可多得的天然染料,能让衣物面料变得更滑爽柔软,还被形象称为“软黄金”。
南沙,广州人的起点和未来
南沙,距离广州CBD车程大约60分钟。
即便如此,很多人依旧将珠江新城和南沙相提并论,2016年广州市第十一次党代会上,南沙被确定为广州唯一的“城市副中心”。
广州著名的摄影师许培武,曾有过两个著名的广州摄影集:一个是巨变天河,另一个就是《南沙——最后一只蜥蜴》。
从2002年开始,历时五年时间,他以大量摄影作品记录了南沙从山、海、水、田向港口、码头、酒店、工业基地的变迁过程。为什么叫最后一只蜥蜴?他说,蜥蜴是依赖植被茂密的自然环境生存的,一旦这些地方被工业化,蜥蜴也将从这个地方消失。
珠江新城的故事,似乎已经被传唱多了,如今林立的高楼大厦和花城广场成了巨变的模板,可能仅剩下猎德涌能找到翻了新的水乡韵味。
但南沙的故事,还未完待续,饶有余味。
这里有广州的起点。最初围海造田的沿海农民,他们从未拒绝与海洋打交道,甚至还在这种陆海兼备的地域开发出了完全不同于西方海洋文化的方式——“耕海”,即以海为田,结合海洋作为农业的土地延伸空间。
中国耕海技术有了第一次的大发展,就出现了蚝田、蚬塘。现在名扬四海的沙井蚝,最初就产在南沙龙穴洲附近的蚝田里。现今的龙穴岛还保留着明代龙穴洲蚝田的遗址。
在南沙,几乎每个村镇都有妈祖庙。紧邻珠江出海口伶仃洋,位于大角山南麓还有个东南亚地区规模最大的妈祖庙,被誉为“天下天后第一宫”。
海神妈祖崇拜背后就是不同于西方海洋文化的“征服开拓”的精神,而是一种独具东方海洋文化的符号——内敛含蓄,以及对博爱、安宁、宽容、祥和生活的向往。
实际上这是在中国传统农耕文明背景下衍生而成的海洋文化,这种民间信仰深深扎根在了南方沿海一带居民心中。南沙民间独有的海洋文化和民俗信仰,形成了以海神天后为主,龙母龙王、佛教、道教及祖先崇拜等多神信仰共存的景况。
在这里你能找到岭南人生活的原点,人们仍能在南沙这样的岭南水乡风光中找到“探窗看渔跃,蛙鸣入梦来”的恬静和朴实。
这里当然也有广州的未来。
南沙的沧海桑田被众人看在眼里:海边的滩涂瞬间筑堤成地,甚至矗立起一个现代化的大港口;规模巨大的汽车产业园,几年前也不过是水塘边上的芭蕉林;那些被废弃了的采石场,不经意间就建起了连片的商业大厦,休闲的市民广场……要是还以“广州的西伯利亚”眼光看南沙,那未免小看它了。
尽管不少人质疑南沙能否能撑得起“广州城市副中心”的地位,认为南沙依旧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交通不便,产业少,人气不足。
但从综合数据来看,南沙经济指标的完成率位居全市前列,GDP的增速位居全市第一。今年南沙还频频传来政策利好的消息,粤港澳大湾区将增建跨海大桥狮子洋通道。
要是深入了解南沙,你会感觉到一种蓄势待发的新生力量,是广州腾飞的新基点。她像是站在广州最紧要风口的狮子,随时等待被唤醒,昂首咆哮。
南沙靠海,有海的地方就有想象。对于广州人来说,南沙不仅是石屎森林之外的能舒缓节奏、与原生态亲近度假和投资的宝地,很多人对未来广州生活的美好愿景,都筑在了南沙。
在广州工作了8年之久的耀辉,今年终于如愿以偿在南沙买了房定居,虽然每天需要花两三个小时通勤,但他笑着说地铁还能当观光列车:“当时去南沙看房的时候,一进入小区就觉得这里挺好,因为房子正对着黄山鲁,推开窗就是山景,不用看着别人的房子和挂满衣服的阳台。”
广州人的鄙视链再凶猛,却敌不过南沙人的生活幸福感。陶朱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沙土著,每天通勤时长3个半小时虽然收获了一众同事的同情。但她住在180坪的豪华江景自建房,每天起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日常,总能一不小心就出现了凡尔赛语录:“我对海鲜并不感冒,因为海鲜对南沙人来说实在太常见了,从小吃到大,好吃的海鲜千篇一律不值一提,难吃的海鲜?不存在的。”
也许直到你亲身感受过南沙,才知道为什么这里被称为“广州未来之城”。它有城市人回归自然水乡的恬静纯朴,也有探索未知,展开新生活的力量。
某种意义上说,人类对于一座理想城市的构想,既可以是一长串省略号,也可以是回到原点的符号。
参考资料:
广州南沙地区旅游业发展探究 王倩倩 林媚珍 赵征
对广州南沙湿地旅游资源及其开发的探讨 周秋婷 谢婕 梁汝雯 谢欣欣
围海造田与农耕文明——以广州南沙地区为中心的考察 柳立子
从粤港澳大湾区看南沙的独特性与协同发展 马向明 谢石营 陈伟劲 陈 川 汪 安
用脚板丈量大湾区 | 南沙:从“西伯利亚”到创新高地 深圳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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