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铁木陋室的屋前。正在家喝咖啡,好心邻居敲门,说你们家水管爆啦!出门一看,喷的非常嗨。我的本性,见到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好玩和照相摄像,第二反应呢,就是没有第二反应了。把邻居看傻了,说你把它关上就好,以后再修。我说怎么关(注:“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无可奈何,帮我关上。我非常感谢之后,回家接着喝咖啡,看刚拍好的视频,回想起来有趣,不由得噗嗤而笑。

这算是个引子。下面言归正传。

德克萨斯遭遇百年一遇的寒流,从周日开始下雪,连续一个星期低温,导致几百万人停电,不少家庭停电超过24个甚至48个小时。这里下雪,本来就是十年一遇的事件,因此人人尤其孩子们都很期待;而这样长时间低温,更是百年一遇,导致大规模停电,则是民怨沸腾 + 官怨也沸腾,开始见到各种甩锅侠;短短几天,从“等雪来”到“等电来”,再到“等锅来”,这样的心理剧变,真是让人见证了世间百态。

让我不由得一声长叹,这真是一个巨婴和甩锅侠横行的社会啊!

1. 技术层面,大停电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第一,用电需求随巨幅降温的膨胀性增长。

第二,发电量随降温的巨幅萎缩。风机结冰停摆;天然气井减停产和输气管道随低温不能正常工作,导致天然气供应不足,气电萎缩;以及各种煤电气电和核电因为降温后电机不能正常运转(比如核能冷却水结冰无法流通),导致无法发电。

第三,也是很博眼球的一点,就是德州电网的独立,因此在紧急状态时无法从其它州调电。德州自加入美联邦起,就保留了所有其它49个州都没有的可以自己选择独立的权利;这一点“精气神”在方方面面都有体现。比如美国主要的三大电网,就是西部电网,东部电网,和德州电网(ERCOT);过去四年我很多次会议都和德州电网的人有交集,他们都是对德州的独立性充满自豪。




2. 然而,停电后第一时间,就民怨沸腾 + 官怨沸腾,甩锅侠横行

输电公司和供电公司被抱怨的人舆论暴打后,第一时间出来说,我们输电供电都是正常的和完美的,是发电不足,是电网的问题,与我们无关。

州长,市长和议员们,与老百姓一起攻击德州电网,信誓旦旦要为民请愿,让这些电网运营“无能的人”付出代价。

有的议员,甚至开始攻击联邦政府能源部。联邦能源部立刻说,你们德州电网为了逃避联邦监管,是独立的,跟我们没关系。

加州在去年山火断电的时候,曾经被德州的参议员奚落过。当时德州参议员大肆吹嘘德州电网独立的宝贵,信誓旦旦要一辈子与加州电网躲得远远的撇清关系。这次加州人抓住了机会,开始各种奚落和嫌弃德州。

深挖德州电网供给的人,也各自找到自己的攻击点:化石能源的支持者,包括德州州长,第一时间攻击风能。当然,加州纽约波士顿绿色能源的支持者,也第一时间攻击气电。然后沙特安曼的石油大亨们,也加入美国内战,阴阳怪气的开始嘲讽风能。




思考再深入一点的则问,东海岸常年那么冷,发电也正常啊,为啥咱们一下雪电机就不转了?电网说:因为我们没有得到投资,做冬季防护。百姓说:无能!为啥不做冬季防护?

当然,攻击能力最牛的还是老百姓,火力攻击政府和电网无能,说为什么我没电,又停水,我的冰箱里的肉,都要化冻了,没法吃了;也没有水喝;还有我家鱼缸里的金鱼需要电机供气,好多鱼要死了,你们负的起责任吗。

就这样,唾沫星子横飞的网络上,人人都觉得自己最牛,而别人都很不行。

3. 技术层面,大停电很简单;解决它也很简单,有钱就行;但一说到收钱,热闹的广场立刻一个人影也找不到了。

人们通常最难理解的三件事,分别与时间,空间,和非线性的现象有关。

时间:同样基于科学的预测,天气预报大家相信,因为是短期的和可见的;气候变化大家不相信,因为是长期的。这是理解时间的难点。

空间:同样是停电,轮到自己一天,立刻知道它的痛;波多黎各飓风后停电几个月甚至一年,很多美国人都麻木,因为看不到,也不在乎;至于世界上十亿人从来都没有电,就更加与自己无关了。这是理解空间的难点。

非线性:新冠刚开始流行时,如果不加控制,每三天感染人数会加倍,这个指数的概念,美国民间普遍无感;他们不知道,一个月之内,就会从1个人 传染到 2 x 2 x 2 x 2 x 2 x 2 x 2 x 2 = 256 个人,三个月就会 256 x 256 x 256 = 1700 万。

利润,就是一个常人不容易理解的非线性的现象。

比如加油站的汽油,通常三种规格;价格也许是线性的,比如分别是2.2,2.4,2.6美元;然而利润上,最高级别的也许是最低的好几倍。

利润如此,成本对利润的影响也如此。

攻击德州电网的人,除了攻击它不与外州互联以外,最常见的攻击点是:

第一,为什么不多建发电厂备用?

第二,为什么不做冬季防护,确保电机在雪天照常运转?

回答很简单:

第一,增加发电量备急,就像个人家里弄个柴油发电机或者特斯拉电池墙,是可以,但纳税人愿意付钱吗?

好比北京城的东三环国贸段,的确很堵,修一个十层高架路,每层八车道不就解决问题了吗?问题谁来出钱?

第二,给发电设备做冬季防护,也是可以,就像是德州司机为了十年一遇的一两个雪天,备上丹佛波士顿人人都有的雪地轮胎,纳税人愿意出钱吗?

美国南部海边很多这样的房子,为了防止洪水;那是不是所有波士顿的房子,为了百年一遇有可能的淹水,也都要全部建成这样?




我与电网是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并不是要为他们喊冤;但是,他们也是拿多少钱干多少活。虽然个别有钱人愿意在家里装一个特斯拉电池,可是如果让几千万纳税人都把面包的钱省下来,去交钱建一个超豪华电网,为了躲避十年一遇的几天停电,他们能愿意吗?

4. 巨婴和甩锅侠横行,没有担当的美国社会

事情发生后,和一位奥斯丁能源界的朋友聊起这次层出不穷的甩锅侠。朋友说:“对的,大家都在骂德州电网。但谁愿意为这种百年不遇的天气做投资啊。大家大打口水仗,一边说风力不好,一边说天然气负责任!然后还有人问出了,是不是要让电网CEO退职?美国人怎么经过一场疫情变得这么爱甩锅了?好好把这件事情齐心协力和谐的解决了,不要马上就互相批评好不好?”

看了真的是“不能同意的更多”。这些年看多了美国社会的巨婴心态,甩锅侠横行,唯独缺少的就是担当,而且是政府企业民众三个层次都是如此。

第一,没有担当的政府

美国这个国家,在世界国家之林中算是个少年。但又成名太早,一但遇到挑战,就有点输不起了。

2020年,新冠来了,白宫自己不担当,就记得整天去抱怨中国抱怨世卫组织,甚至有时候还抱怨欧洲。这个事例虽然高调,却不是唯一。

这么多年,美国总是抱怨非洲国家不听自己的,可是你想人家有需要的时候,你有担当出钱出力了吗?口号和情怀是可以的,但最后还是要行动,要有担当。

就像马歇尔曾经在西方阵营搞串联,人家问:如果听你美国大哥的,你靠的住不?马歇尔说:靠得住。那时候的大哥,是真有带头大哥样子,是靠得住的。现在的大哥,大家都看出来是个甩锅侠大哥,那还是带头大哥吗?

这一次停电,看看这一届政治家们问出的问题,喊出的口号,都是感情戏做的很足,做的好像是为民请命,但是问的水平,总是让人更加觉得,没有文化真可怕...

最典型的就是休斯敦的一位国会议员,以前可能都不知道 ERCOT 这个生僻单词啥意思,这次记者会出来,问责德州电网也就算了,还放出狠话,说什么要问责联邦能源部,还说自己在联络从墨西哥这个外国调电,让人听这些自信满满的外行话真是不得不啼笑皆非。

虽然也有些政治家愿意做点实事,有所担当,但太多却是专精“甩锅 + 吹牛 + 展示为民请愿的情怀”这三部曲。这种做政治是可以的,做起实事来怎么那么业余和添乱。

第二,没有担当的企业

按说,一个国家,完成资本积累之后,就应该开始注重生活品质而不是GDP。按说,一个企业,完成资本积累之后,也应该注重自己的社会责任。

然而,如果你那么期待企业,那真是不免要显得有些单纯了。

西方资本主义已经进入彻底的中年危机。曾经中国用工便宜的时候,就有人说,“最喜欢中国工人的就是美国资本家,而最恨中国工人的就是美国工人,所以世界工人联盟起来是不可能的”。资本就是如此,总是去寻找最便宜的人力和资源成本,最大化收益,然后让金字塔最高的群体收入囊中。

某石油大厂,2020年遭遇历史最惨财年之后,一边裁人,一边原封不动给股东分红;一边取消员工奖金,一边给最高层的6位大佬,发与2019年一样的奖金,就是典型例子。另外一个例子,就是西欧民怨沸腾的绿色能源,在政府补贴多年之后,价格比普通能源还便宜的时候,立刻被美国的互联网大厂们打着"环保减碳”的情怀牌,全部掠夺性买走,又狠狠刮了纳税人一次羊毛。

如此种种一次次赤裸裸的“劫贫济富”,企业唯利是图没有担当,一旦有社会事件第一反应不是解决,而是让公关部去各种甩锅或者操控舆论,也是完全失去了担当。

这次停电也是如此,那些发电厂,真的完全尽力了吗,真的把社会责任和经济效益一起考虑了吗?恐怕不一定。德州电网完全尽力了吗?恐怕也不一定。

虽然企业都是有个分布,有良心企业,有血汗工厂,但综观现在美国大公司,血腥资本的本性越来越强,让人怀疑是不是已经快要失去控制。

第三,没有担当的民众

那民众就有担当吗?在我看来,这一届民众也不行。

民众已经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总觉得自己的苦难都是政府的错,不是自己的责任。新冠一到,多少民众纷纷没有吃没有住?我心想,当你有钱赚的时候,为什么要把每天最后的几块钱,也要去买买买,一块钱也不愿意存下来未雨绸缪?

停电了,就抱怨冷。多穿点穿厚点不行吗?家里就不知道预备被子吗?预备几个热水袋放被窝里不行吗?没有电,冰箱要解冻,不可以去加油站买2块钱的冰袋,放进冰箱应急吗?不能买点火锅气存着做饭吗?海湾地区,年年飓风,早就该有停电预案,而且这次雪天也是提前一周就预报过了,为什么不自己做好预案,而就是等着抱怨,等待政府来救自己,真把自己当成选民大爷了?

至于有些家长,孩子成绩不好就直接去学校闹事,要校长辞职的,就更不提了 ... (歪楼了... )

这次停电,真的不用揪着德州电网去骂。 他们收政府的钱,听政府的话奉命办事;政府收纳税人的钱,听选民的话奉命办事;最后羊毛出在羊身上,民众自己的选择导致了大停电,只不过他们对自己的决定蒙在鼓里浑然不知而已,还以为是别人干的。选民有权利觉得最后都是别人的错,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一阵子高兴一阵子,但最后,你的生活还是你自己承担。

5. 结束语

政客有煽情的,有做事的。企业有良心的,有黑心的。选民有明白的,也有愚昧的。但最后,一个社会都是个体组成。自古至今,哲学家们都认识到,民主社会的核心,不仅是制度,更需要民众的普遍教育层次。这届选民,情怀和口号都不错,就是数理化和逻辑思维真是还需要多努力。而最终,一个社会的良性循环,还是必须要有足够多的民众,企业,和政治家们,出点事情时,不要第一时间就想着逃脱责任甩锅,而是愿意有所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