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Model Y车主群里，大家不时交流着自己的订单状态，“有交付通知了没？没有的话，我过一会再来问一遍”。总是等不到通知，大家只好自我调侃，“马斯克说今天帮我匹配，马斯克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还没交付通知，仿佛买了寂寞”。
1月20日，经过一天的车辆消毒，以及核酸检测，林城终于在北京亦庄特斯拉交付中心喜提Model Y，成为北京地区首批提车的车主。
车主群里，林城瞬间成为令人艳羡的对象，不断有人艾特他询问细节，每个人都想沾一沾首提的“欧气”（即欧洲气，代指运气或财气）。问题太多来不及一一回答，林城干脆在群里“直播”提车。
恐怕没有哪款车像Model Y这样，上市前无需车企煞费苦心地一轮接一轮砸重金营销造势，却能在悄无声息地上市后，瞬间引爆消费者购买热情。
2021年元旦，Model Y在官网低调开启预订，长续航版33.99万元起售，高性能版36.99万元起售，比预售价分别下调14.81万元和16.51万元。
价格跳水引发Model Y销售狂潮。特斯拉的狂热爱好者疯狂涌入，导致“官网崩溃”、“店面爆满、排队看车”、“上市一周狂揽数万辆订单”、“2万元换取一个优先提车名额”、“高峰期每个销售一天接待30-40名顾客”，甚至连官网上的Model Y儿童学步车也跟着售罄。
未来汽车日报采访了数位特斯拉Model Y车主、销售志愿者、一线销售专员、直营门店店长、交付专员等相关人士，以每一位亲历者的视角，还原Model Y上市一个月以来的疯狂。
2万元一个优先提车权
Model Y刚刚上市，在网上下订单的车主们便迫不及待来店里打听交付进度。1月11日，一些车主从特斯拉体验店的销售人员口中得知，“年前将会按照颜色分批交付，灰色和蓝色首批交付，黑色、红色、白色稍晚一些，年后情况尚不清楚”。
打开APP，查看更多精彩图片
北京特斯拉直营店內 来源：车主供图
一开始，销售告诉车主交付时间按照春节前后划分，随着订单量猛增，交付时间开始用季度来区分。经过几天抢购，特斯拉官网显示，Model Y的交付时间已调整为二季度，这让翘首企盼的准车主们更加“煎熬”。
为了更准确地知道提车日期，甚至有车主琢磨出一套“交付攻略”。
葛云飞已经对这套攻略了然于胸，说出订单号他便能判断大致的“下定日期”，“139开头的订单是预付2万元定金那个批次，1月1日预定的订单号都是145开头”。结合车友们汇总的订单信息与交付日期，便能大约预测一个提车时间。
只不过，未接到官方通知之前，大部分讨论也只是猜测而已。
车友们统计的交付时间 来源：Model Y车主群
为了更早知道交付消息，李安北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查看车主群聊里的信息，在群里“爬完楼”再去官网查看订单状态，“群里有全国各地已经预定的车主，通常大家的消息比官方还快”。
不时有车友发现订单状态发生了变化，车主们将此戏称为“变态”。有接到交付通知的车友总结出了规律，当订单状态显示“请支付尾款”时，距离交付便不远了。
特斯拉杭州交付仪式 来源：特斯拉官方
1月18日，备受期待的国产Model Y在上海世博特斯拉中心、上海向阳特斯拉中心等地正式开始交付。由于临近上海，浙江省的几个特斯拉中心也同步开启交付。
虽然官方已启动交付，但是由于产能限制，大多数人还要经历漫长的等待。有心急的车主愿意付费购买排期靠前的订单名额，甚至还催生了订单转让“产业链”。
1月8日，许清源在网上完成了预定下单，但是对接的销售告诉他要等到今年第二季度才能提车，长达数月的提车周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偶然间，许清源发现有些抢在1月1日下了订单、年前可提车的车主，在群里出售订单名额，原价值1000元定金出现几千元不等的溢价。许清源心动了，“反正三十多万都花了，也不差这几千元”。
某交易平台上的Model Y定金转让订单 来源：网络
一位卖家告诉许清源，“相当于花5000元买一个半年前的订单号，拥有优先提车权，至少比元旦期间（订车）可以早3个月提车。”另一位欲转让定金的车主告诉未来汽车日报：“转定金操作起来并不麻烦，如果颜色和配置都一样是最快的。”
在某闲置物品交易平台上，未来汽车日报发现了大量类似的商品（转让Model Y的定金），粗略统计目前被当做闲置物品出售的Model Y定金约有60余个，明码标价转让金额大约在500-8000元不等，均价基本超过了定金本身（1000元），1月1日的订单售价最高，二季度提车的订单已经出现打折出售的现象。
从平台数据可以看到，每份定金都不乏询问者，订单时间较早的询问量一般在20-40个人，其他的订单至少也有5-6个求购者。
尽管Model Y的交付工作已经如火如荼进行中，但交付速度依旧难以满足消费者的热忱。“没耐心了，”眼看春节临近，交付却遥遥无期，一位准车主打算在微信群中转让自己的定金，“本来说春节前能交付，眼瞅着要到春节后了，那会就真的没啥热情了”。
Model Y的1000元低门槛定金，也提高了“冲动下单”的比例。在上述交易平台，便有不少这样的“冲动”卖家。一位上海的订车人表示，买之前不知道小区不给装充电桩，基本把“买Model Y遏制在了摇篮中”。江苏的一位订车人表示，自己平时开长途多，特斯拉电动车的特性还是不合适。
一位北京的准车主在国产Model Y尚未正式公布售价之前，就支付了定金，是交付表上最优先提车的一批人。他的定金售价高达2万元。尽管溢价如此之高，依然有不少有意购买的人。要不是“突然有了油车指标”，大概他也不会舍得出售这个订单名额。
“你是哪一波韭菜？”
Model Y引发的销售狂潮有多疯狂，准车主肖然深有体会。“我当天（1月1日）已经在网上订车了，今天主要来店里了解一下具体的功能，但是没想到人会这么多，等了10分钟还没排到上车体验。”
还没有试乘试驾，甚至都没有见过实车便下订单，像肖然这样“盲订”的车主，“数量挺多的”，一位杭州特斯拉直营店店长告诉未来汽车日报。
有人把这种极度信任称之为消费者的“特斯拉信仰”，甚至有这样一群人，除了积极向身边亲友“安利”特斯拉，还甘愿花时间、精力去店里当销售志愿者。
李浩辰就是其中一个。
1月3日，“慕名而来”看Model Y的人依然络绎不绝，“Model Y刚上市又逢周末，店里人多，销售实在忙不过来，”武汉光谷特斯拉中心不得不邀请老车主来支援销售工作，李浩辰等车主“都是过来帮忙的”。
武汉光谷特斯拉中心 来源：销售志愿者供图
车主自愿当销售志愿者，除了特斯拉，其他汽车品牌似乎少有。“参加这种志愿活动不图报酬，更多还是一种使命感。”李浩辰从心底觉得特斯拉不错，希望让更多人了解特斯拉的产品。
李浩辰是特斯拉的忠实粉丝，2017年购买了一辆Model S，2020年又购买了一辆Model 3，对特斯拉车型的各项参数和功能如数家珍。
做志愿者的这一天，李浩辰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客户，“更多人只是被新闻吸引过来，知道特斯拉很火，但是具体车型、功能都不太了解”。
“我遇到一个很爽快的客户，进店问了我几个简单的产品问题，绕车看了一圈，就直接下单了，全程还不到10分钟”，这样的超快决策令李浩辰记忆犹新，“就像逛街买了个电子产品似的”。
当天，与李浩辰一同来当志愿者的还有两个车友，此前互不相识，空余时候聊了几句发现都是外界眼中的“韭菜”。
特斯拉销售志愿者 来源：销售志愿者供图
“我是最早一批老韭菜，你是哪一波韭菜？”李浩辰经常与车友们以这样的方式自嘲，他们并不介意被称为“韭菜”，“早买早享受，即便再选一次还是会选择特斯拉”。
最终，李浩辰成功卖了6辆车，已经超过了一位特斯拉专职销售口中“一周5辆”的KPI。车主们“现身说教”更容易影响消费者的购买决策。
Model Y上市第二周，杭州车主方天也接到杭州萧山特斯拉中心的邀请，成为一名销售志愿者。这家直营店是杭州最大的一家，“店里有10多个销售人员，加上3个志愿者，还是忙不过来”。
“专程来看Model Y的人很多，展车周围永远都被2-3层人团团围住。”方天说，“店里有3辆Model Y试驾车，在那个周末基本一直在外面跑。”
消费者实在太过热情，就连方天这样的外行，也顺利地签下3个订单。不过，最令方天有成就感的，反倒是一位并未下单的“拧巴”的客户。
这是一位大叔，他来特斯拉店里并不是因为对Model Y感兴趣，而是带着对“电动车满满的敌意”进店的。方天表示，那位大叔“坚信电动车并不成熟”。不过，在得知方天的车主身份后，这位抱持着偏见而来的客户开始消除戒备，询问方天用车过程中的真实体验。最后大叔虽然没有下单，却明显地“对电动车的态度有了转变”。
当然，志愿者们也并非毫无收获。特斯拉直营门店会赠送销售志愿者们一些纪念品。由于志愿者都是老车主，根据“车主引荐奖励计划”，原车主和被引荐的新车主将分别获得1500公里免费的超级充电额度，方天很开心，“两年内都不用花钱充电了”。
特斯拉门店赠送的纪念品 来源：销售志愿者供图
一切疯狂终将归于理性
Model Y的火热其实不难理解。
作为特斯拉“SEXY”版图中的最后一块，Model Y精准切入中国消费者最偏爱的SUV市场。该细分领域十年前迅速崛起，目前仍在持续扩大。据乘联会数据，2020年中国SUV零售销量为890.03万辆，占整体车市的46.1%，比2019年提升了1.8个百分点。
特斯拉产品家族 来源：特斯拉官方
相较同级别高端SUV，Model Y更具有价格优势，比奔驰GLC、宝马X3和奥迪Q5L等燃油车的官方售价低10%左右，甚至迫使宝马iX3官降7万元。在高端电动SUV中，Model Y的售价也低于蔚来ES6。
不过，疯狂过后，Model Y却开始偏离C位。
“大家现在开始冷静了。”北京特斯拉直营店的一位销售人员感叹，近期专程来店里看Model Y的消费者明显减少，甚至出现了不少“反悔”的车主。
Model Y刚上市时，由于店内没有试驾车，销售通常建议车主试驾Model 3，因为“除了空间，其他全一样”。经过试驾，不少人发现Model Y只是在空间方面比Model 3略胜一筹，其他参数没有差别，售价却贵10万元。Model 3的操控性更优价格更便宜，“还不用等”。冷静下来，“不少人把Model Y的订单改成了Model 3。”
杭州特斯拉万象城体验中心店长也向未来汽车日报证实了这一点，“现在热度已经有所回落，试驾车辆也比较充足。”
仅靠SUV的定位和低于预期的价格，Model Y没能留住所有用户。
回看过往特斯拉的车型，几乎每一款都具备颠覆性元素。首款量产车Model S百公里加速4.4秒，几乎达到高性能跑车的水准，扭转了全世界对电动车的刻板印象；Model X酷炫的鹰翼门设计突破传统边界，成功出圈；Model 3凭借更为大众的设计成为全球最畅销的电动车型。而Model Y“像是充了气的Model 3”，方天坦言，“细看是少了点惊喜”。
就连特斯拉CEO 埃隆·马斯克（Elon Musk）本人也曾直言：Model Y就是一部大了10%、成本增加10%、续航略微减少、（底盘）升高版的Model 3。
Model 3取得的规模效应，让特斯拉尝到了甜头。在疫情阴霾下的2020年，特斯拉股价暴涨7倍，市值登顶全球车企第一。
Model Y更像是这场规模战中的催化剂。
国金证券研报曾指出，Model Y经济性大于特斯拉已发布的任何一款车型。由于Model Y与Model 3基于同一电气构架打造，节省了大笔研发费用。
并且，马斯克此前表示，Model Y与Model 3的零部件通用率达到了75%，国信证券预计随着这两款国产车型继续放量，以及零部件本土化率不断提升，特斯拉单车成本有望进一步下降。
为了规模效应最大化，特斯拉正在不惜一切扩大产能。
未来汽车日报从特斯拉上海临港工厂消息人士处获悉，特斯拉内部制定了详尽的产能爬坡计划：预计3月日产300辆，4月升至800辆，5月达1000辆，9月之后日产1600辆。
产能攀升带来的直接好处之一就是单车成本继续走低，因此，Model Y的价格“肯定会继续降，”一位销售人员斩钉截铁地判断道。的确，按照国产Model 3连降四次的降价路径，Model Y未来持续降价似乎理所应当。据国信证券预测，国产Model Y的价格有望下探至26万元。
只是，缺乏一点新意的Model Y还能掀起多少疯狂，谁也难以预料。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