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李月亮
你知道孙小果吧？
他曾是昆明的“南霸天”，一度让当地百姓闻风丧胆。
他在公共场所劫持、强奸、轮奸妇女，甚至连幼女都不放过。
他非法拘禁、公然斗殴，连当地公安都对他无可奈何。
总之，是一个社会渣滓。
1998年，他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宣判时，无数人拍手称快——总算解决了一个地方恶霸。
可奇怪的是，2019年，他却因犯案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消息一出，全国震惊。
很多人都奇怪：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又出来作案了？
有关方面一查，原来早就刑满释放了。一个死刑立即执行的犯人，居然刑满释放了！那时候，坊间疯传他“后台太硬了”。说他爷爷是XX省长，生父是XX大人物……
连后来中央派来的专案组，最初都是这么怀疑。
否则，一个公认的恶霸，怎么可能在必死的判决后，又离奇地“死而复活”，为祸人间？
然而。
谁也没想到，他的后台，仅仅是他的继父，一个区城管局局长。
一个处级干部，是怎么办成这么大的事儿的？
近日，央视专题片《正风反腐就在身边》播出，彻底挖清了整个过程。
真相，令人震惊又唏嘘。
0 1
孙小果五岁时，亲生父母就离婚了。
母亲孙鹤予再婚，嫁给了李桥忠。
那时的李桥忠一定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继子，有一天会成为震惊全国的巨恶。
不但毁了自己和多个受害百姓，还毁了他和妻子，以及云南100多个高官。
1994年，还是武警学校学生的孙小果和四名无业青年开车游荡，发现两名女青年姿色不错，就强拽上车，然后开到偏僻郊区，轮奸了她们。
案发后，孙小果被捕。
母亲孙鹤予心急如焚，随即就跨了红线。
她当时是公安民警，想办法把孙小果年龄改为17岁。
这一改动，让孙小果成了判刑最轻的那一个，仅被判处3年有期徒刑。
可令人气愤的是，这妈妈还变本加厉。
让儿子取保候审、保外就医……一顿操作之后，孙小果一天监狱都没待过。
逃过责罚的孙小果，再次回到社会兴风作浪，打架闹事，无恶不作。
当地甚至有一句流行的口头禅：“白天小平管，晚上小果管。”
有次他拘禁了两个女孩，带着手下对她们拳打脚踢，用筷子夹手指、用牙签刺乳房、用烟头烙手臂，还用剪刀剪开指间肌肉。
更残忍的是，他逼着一个姑娘咬住大理石茶几，然后用肘部猛击她的后脑勺，甚至在姑娘晕倒后，还让手下把尿浇在她脸上。
办案民警曾在采访中怒斥：“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如此残暴的刑事案件！”20年后，专案组重新回访受害的女孩时，女孩说到当年的情况，浑身还止不住地战栗，可见当时受的伤害有多深。
终于，1998年2月，孙小果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他在庭审现场神情桀骜，毫无悔意。
那一刻，孙小果以为没有未来了。
0 2
可是，他母亲孙鹤予不甘心。
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妈妈，之前因为包庇儿子，被开除了公职，并坐了5年牢。
可是她一出狱，又一门心思想捞儿子。
她跟李桥忠说：“你熟人多，赶紧帮我找找人想想办法。”
李桥忠一口答应。
“把一个死刑犯，从监狱里捞出来”，这事儿，听着都难。
但是，李桥忠有自己一套办法。
尽管他只是一个小官，一个区城管局的局长而已。
但李桥忠这个人，社交能力非常强，特别擅长运用潜规则，托人情，找关系。
他开始行动了。
改判的第一关，是重审。
要打通的第一个关键人，是省高院立案庭庭长田波。
李桥忠和田波先后在同一个部队里待过。
对老实人来说，这其实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但在李桥忠手里，这就是重要资源。
他辗转通过战友，约田波一起吃饭。
酒桌上套足了近乎后，他分两次给田波送了10万块钱。
田波在情面+金钱面前，投降了，给孙小果重申立案。他想的是，我只是立案而已，后面还有审判呢，他们会把这个关的。可惜，审判关也被李桥忠攻陷了。他通过一个私人老板，搭上了省长秘书袁鹏，并送给袁鹏3万块钱，只求他办一件事——给省高院院长赵仕杰打个电话。
李桥忠太懂官场背后的道道了：袁鹏虽然只是个秘书，但如果他给谁打电话，接电话的人并不知道他代表的是他自己，还是他背后的人。果不出他所料，院长接完省长秘书的电话之后，犹豫了。他找到审判监督庭庭长梁子安，让他想想办法，能动就动一动。
梁子安知道这个案子不该动。
而且以他对院长的了解，也知道自己是可以拒绝的。
如果他坚持不动，院长也不会怎么样。
但他还是选择了“动一动”。
后来他反省自己：第一盲从领导，第二丧失原则。
由于案情确凿，梁子安没敢动事实，只敢将刑期改成有期徒刑二十年。
孙小果完成了“复活的”重要一步。
法庭上的事情解决了。
再想减刑，就是监狱领导的事了。
李桥忠又开始活动。
他找到了自己的老乡兼战友，当时的省监狱管理局政委罗正云。
一番套近乎，罗正云答应帮忙。
减刑必须要符合条件。
不能监狱领导一句话，说减就减。
罗正云有办法。
在他的指挥下，众人一起让孙小果“立了一大功”——发明“联动锁紧式防盗窨井盖”的国家专利。
孙小果一夜之间成了监狱发明家，因“重大立功”，再次减刑。
而事实上，这是监狱工程师提供的设计图纸，之后同监犯人按图制造出了模型，可功劳，通通都记在了孙小果头上。
可笑的是，后来专案组问孙小果，这东西到底是谁发明的。
孙小果到死都说是他发明的。
专案组的人拿了纸和笔，让孙小果画他的发明，孙画不出来。
人们又把原图拿来，让他照着画。照着画，他都画不出来。
可当年，李桥忠和孙鹤予不断托人、送钱、找关系……打通了所有关卡。监狱连续七年，评孙小果为劳动改造积极分子，让他一再获得减刑。
2010年4月，孙小果出狱了。一个死刑犯，只服刑12年，就又出来作恶了。后来的调查人员说起来也是痛心疾首：（这些违规的人）中间只要有一个人是严格执法，他的事情就走不下去。
而恶人，始终是要作恶的。孙小果化名李林宸，开赌场，放高利贷，办夜总会，成了昆明夜场有名的大李总。
就这样，又疯狂了9年。直到2019年中央专案组进驻，才终于彻底打掉了孙小果的犯罪团伙。
2019年12月，云南省高院宣判孙小果死刑，并于2020年2月执行。他死时，正是国内疫情爆发的日子，人们无暇关注一个渣滓的死去。但他总算是死了。这次是真的。 0 3 人们后来统计，在孙小果的“复活之路”上，有100多人保驾护航。首当其冲的，当然是他的继父和母亲。俩人已经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九年和二十年。
孙鹤予最后坦言，她心里恨孙小果，自己做母亲，很失败。
剩下的官员，也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有20个人被判刑，剩下的开除的开除，处分的处分。
这些人，当初以为答应的是人情。
到最后才发现，搭进去的是自己。
0 4
李桥忠一个人，掀翻了云南公检法的多位高官。
他所到之处，几乎无人幸免。
只有一个人，强硬地扛住了。
这个人，现在回看，简直令人肃然起敬。
就是云南省第一监狱纪委书记何绍平。
当时孙小果就在第一监狱服刑。
每次监狱讨论给孙小果减刑，他都强硬反对，而且态度非常坚决。
上级领导觉得这个人太刚了，给他打电话，问他：你为什么不同意？
他明确说：孙小果不符合减刑规定。
领导打完电话，下次再开会讨论孙小果减刑的事，何绍平还是不同意。
因为他的反对，领导不得不把孙小果转到了别的监狱，以方便减刑。这是一条汉子。做人骨气铮铮，说话掷地有声。他是孙小果“复活”路上，唯一遇见的一道坎，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坦然面对专案组调查的人。而他的领导入狱后，也不得不慨然长叹：何绍平是对的。
庆幸，我们还有一个何绍平。
遗憾，我们只有一个何绍平。
0 5
我们总有一种错觉，大人物才能办成大事。
但在孙小果的案子里，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小人物，用一个个小动作，完成了看似不可能的大工程。
后来，几乎所有受审官员都说，虽然也拿了钱，但他们主要看的，还是情面。
讲情面，是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传统。
情面，是一张网，我们都在这张网里受益，也都被这张网牵制。
不管权贵还是百姓，都常常面临“讲情面”还是“讲原则”的艰难选择。
很多事，你明明知道是不该做的，但情面逼人，你还是不得不做出妥协，破了原则。
而有的妥协能蒙混过关，有的，却要付出惨痛代价。
就像孙小果案里那些锒铛入狱的高官。
这个案子特别典型，也特别值得警醒。
孙小果和违规者最后的结局，清清楚楚告诉我们：规则和法律，到底还是大于人情。
我们也当从此明白：虽然有时人情难却，但到最后还是规则保身。
这个社会，正在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尊重规则。
这是文明发展的必然。
因为规则和法律，才代表正义。
而正义，是社会的刚需。
希望世上再也没有孙小果，没有为孙小果保驾护航的人。
希望越来越多人，在情面和正义的选择题里，毫不犹豫地站在正义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