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母亲杨树娟讲述,2020年10月15日,小杜与同桌男生A在食堂门口嬉笑打闹时,被学校后勤主任拍下了一张“牵手照”,两人因“男女接触过密”被要求由家长带回家停课教育;10月22日结束停课后,两人返校当晚,在课后聊天之际,再次被这位学校后勤人员拍下照片,被要求由家长带回家停课半个月。
杨树娟认为,女儿的死与这两次被拍下所谓“男女接触过密”照片以及学校的停课决定,有着直接因果关系。
男生A手写的情况说明
对此,秦皇岛经济技术开发区教育局一名工作人员告诉红星新闻,涉事学生因行为过于亲密,违反了校纪校规,因此被拍照留证,“他们的过密举止包括,比如在食堂搂着脖子吃饭等。”该工作人员说,后期调查组通过调取学校监控发现,至少有4次捕捉到小杜与男生A有“过密接触”。
“我们现在搜集的资料和证据足以佐证,学校在处理这件事儿上没有不妥之处。”该工作人员否认了学校对两名涉事学生做出的停课处罚,“没有退学和休学的说法,她是在学校违纪,回家由家长进行教育,该正常上课就该正常上课,因为孩子在服药自杀之前班主任老师还在给孩子交学科考试报名费呢。”
区教育局这名工作人员称,官方对此事的态度是:“依法依规处理这个事情,我们绝不推诿,公正公平对待学校、对待家长。”
与男同桌校园内嬉笑
被后勤人员拍照留证
杨树娟告诉红星新闻,女儿小杜是秦皇岛燕大附中高二的学生,平时活泼开朗,从小学习跳舞,是一个优秀漂亮的女生。与小杜一起被拍下“早恋”照片的男生A是她的同桌,两人是好朋友。
据杨树娟提供的一份事发后男生A手写的情况说明显示,2020年10月15日中午,小杜与A从学校食堂门口走出时,两人在嬉笑打闹过程中,A的手触碰到了小杜的手,“这一幕被后勤主任张某鹏和另一位男老师看到,当即停下电动车,张主任说:‘站住,你俩哪个班的,留下拍照。’后方老师附和:‘拍照。’”
在这份情况说明中男生A写道,他立刻向两位校方工作人员解释,但两名工作人员并没有听取,“可张主任却称:‘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俩这种行为就是搞对象……’”男生A的父亲也向红星新闻确认,事发后A确实写下了一份情况说明给杨树娟,希望给她提供帮助。
杨树娟向红星新闻记者提供了第一次被拍下的照片显示,照片里身穿校服的小杜与A中间隔着一段距离,身体侧向同一方,并未看见“男女交往过密”举动。
小杜与男生A第一次被拍下的照片
杨树娟说,这天中午她就接到了班主任的通知,说“闺女给惹事了……”按照学校的要求,杨树娟和A的家长分别把孩子接回家停课处罚。在那份情况说明中,男生A写道,“班主任对此不耐烦以及并未询问过程,而校方给我们的仅仅是男女接触过密,却按搞对象来惩罚……”
在停课处罚结束后,小杜和A分别回到学校。“我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她很封闭,甚至都不敢说话,我也害怕,甚至于都不敢在人前谈论,一天无言,直到晚上我们才敢一起走,诉说心中的压力。”
根据情况说明中的描述,正当两人在交谈时,后勤主任张某鹏拿着手电筒骑着小自行车再次出现,并喊道:“你俩干什么呢?拍照!”A出于害怕立刻逃跑了,而小杜也跟着跑,张某鹏在后面说“你往哪儿跑?学校都有监控,你就等着回家吧你。”小杜逐渐放慢了脚步。
根据杨树娟提供的女儿第二次被拍下的照片,红星新闻记者看到,当时天色已暗下来,那张照片为近距离拍摄,照片中小杜一脸错愕。据杨树娟称,她事后了解到,第二张照片拍摄时,除女儿和A外,还有另外几位同学也在场,并不仅仅是只有小杜与A两人单独相处。
根据情况说明中的讲述,第二天班主任通知A的父亲,让他办理退学,等父亲到校后,老师让A搬走学习用品,撤走课桌。杨树娟说,她也同样接到了通知,到达学校后,看见同学们已经把A的书桌清理了。杨树娟表示,这一次学校给小杜的惩罚是“停课半个月。”
在那份情况说明的末尾处,男生A写道:“我声明,我从没牵手,没拥抱,更没搞对象。”
停课后少女向闺蜜倾诉“不敢见人”
停课后母女曾有过争执
杨树娟说,女儿去世后,她查阅了女儿与A的聊天记录,“他们聊天比较频繁,会互相交换一些小秘密,但是没有恋人之间的亲昵言语。”杨树娟说,“即使是两个16岁的孩子真的早恋了,那学校应该做的是加以正确的引导,而不是拍照停课这样的处罚。”
根据杨树娟的说法,第一次女儿停课回家后,母女曾起过争执,女儿曾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丢人了?”杨树娟说,后来她又与女儿促膝谈心,最终母女俩的情绪都平复下来。
杨树娟回忆,女儿情绪出现明显的变化是在第二次被停课后,“第二次回来,女儿连争辩都不争辩了,一言不发,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哭。”杨树娟说,她没有想到,这一次女儿沉默的背后,是在计划着死亡。
小杜与闺蜜的聊天记录
根据杨树娟提供的女儿与闺蜜2020年10月25日(注:第二次停课后的第3天)的聊天记录显示,当天16:37分左右,她对闺蜜说:“反正我现在的状态我也没办法上课。”“我都不敢见人了。”聊天记录中还显示了“不敢出门”“想把自己关起来”“快疯了”“难受死了”等表述;此外,小杜还疑似向闺蜜提到了对A的愧疚,“他退学了,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成这样……”
在女儿服药自杀的悲剧发生后,杨树娟检查女儿手机时才发现,那段时间女儿手机的浏览器记录里,有“吃什么能让人死亡而且像脑死一样”“吃什么能猝死”等相关网页记录。
男生A的父亲告诉红星新闻,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儿子的状态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不说话,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我在外地工作,现在专门赶回来,一天24小时守在儿子身边,就怕再出事。”
A的父亲表示,现在家里已经给A办理了休学,让其安心在家调整状态。
秦皇岛经济技术开发区教育局一名工作人员告诉红星新闻,相关部门对此事非常重视,教育局和警方均已介入,秦皇岛市和经开区两级纪委密切监督相关部门对此事的调查工作。经过多次调查,形成的材料也已报市委市政府。
该工作人员表示,涉事学生因行为过于亲密,违反了校纪校规,因此被拍照留证,“他们的过密举止包括,比如在食堂搂着脖子吃饭等。”该工作人员说,后期调查组通过调取学校监控发现,至少有4次捕捉到小杜与男生A有“过密接触”。
同时,该工作人员否认了学校后勤主任张某鹏有故意针对小杜的可能性,“学校里几百个孩子,大家都穿着校服,学校的工作人员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都是把拍下的照片发在群里,由各班的班主任自行辨认学生的。”
对于小杜自杀的原因,该工作人员称:“他们属于离异家庭,而且孩子在家期间她对孩子的暴力行为,我们都有微信的聊天记录,包括孩子跟班主任聊天记录,孩子给老师发的烧书、撕书的截图都有。”但对方未向红星新闻记者提供上述证据。
该工作人员也否认了学校对两名涉事学生做出的停课处罚,“没有退学和休学的说法,她是在学校违纪,回家由家长进行教育,该正常上课就该正常上课,因为孩子在服药自杀之前班主任老师还在给孩子交学科考试报名费呢。”
“我们现在搜集的资料和证据足以佐证,学校在处理这件事儿上没有不妥之处。”该工作人员表示,区教育局希望给杨树娟提供法律援助,帮助其走法律程序维权,但杨树娟不接受,“她提出了140万的赔偿的要求,还要求开除所有的涉事人员的要求。我们约见她很多次了,包括给予人文关怀,她现在不接受。”
该工作人员告诉红星新闻,杨树娟拒绝以法律的武器维权,而是采取一些过激行为,影响在校师生的正常上课,但考虑到杨树娟失去女儿的悲痛心情,大家都给予理解和体谅。”
对于区教育局工作人员提到的对待女儿的暴力行为,杨树娟否认对孩子有动手的情况,但承认在第一次受到处罚时,情绪激动下与女儿有过争执:“我从来没有打过孩子,撕书是有的,是在她第一次因为这事儿停课的时候,回来我们母女发生了争执期间,我有撕书,但没有烧书。”
杨树娟表示,她并非不愿意采取法律措施,只是之前还沉浸在女儿离世的悲痛当中,接下来她将会考虑走法律程序为女儿的自杀讨个说法。
红星新闻记者 沈杏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