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刚搬到奥斯陆的画家基西科娃(Barbora Kysilkova)在某天突然接到了一个画廊主打来的电话。
来电的原因是两名男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潜入诺贝尔画廊抢走了她的两幅作品。
被盗的两幅作品《克洛伊与艾玛》和《天鹅颂》都是写实油画,画幅都超越4x6英尺。
甚至令人惊叹的是,盗贼们不仅成功地将画布卷在手臂下盗走,而且还小心翼翼地将200多枚订书钉连根拔起,将画布从画框中完整地取出来,这一精细的任务至少需要专业人员花上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完成。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基西科娃没有生气,但反而是很困惑。
"为什么有人要偷我的艺术品?",她想知道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对于基西科娃来说,她觉得:"我又不是毕加索,甚至都不是一个著名的艺术家,不值得为了我的画去闯画廊,更不值得去犯法偷窃。"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基西科娃本人对那两个带着她两幅心爱作品潜逃的人的好奇,就像对找回画作本身一样,十分着迷。
因此,当警方通过监控录像抓捕到盗贼,要对他们进行审判的时候,她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
对一个艺术家而言,在第一次见到偷窃自己作品的盗贼时,她的情绪不但不是愤怒或者紧张的,反而更多的是被无限地吸引。
她说:"我的目光完全地围绕着他,这个人坐在那里,悔恨、悲伤和完全的脆弱。就在这一刻,我看到的是一个赤裸的灵魂,而不是一个贼。"
于是她走近证人席,问小偷贝蒂尔(Karl Bertil-Nordland)。"也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见面?当然,这是因为我很想为你画一幅肖像。"
于是他们真的再次见了一面,出庭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奥斯陆的一家餐厅里,虽然在对警方的描述中,诺德兰说偷画是因为自己醉的太厉害,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
但他在对基西科娃说的时候他却非常坦诚,他当然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偷画——"因为它们很美"。
他的回答完美地把握住了基西科娃的心,她丝毫无法抗拒这样一种危险却美丽的体验,她开始设想出一种大胆的想法,她想要让他给她当模特,帮助她完成一些艺术创作。
于是,此后他们开始建立这种隐蔽的艺术合作关系。
一开始两人都有些局促不安,毕竟是物主和偷窃者的关系,贝蒂尔非常警惕,他甚至在想画家画他是不是只是为了羞辱他和取得证据。
但随着两人的不断交谈,基西科娃打开了贝蒂尔的心扉,他慢慢地告诉她,他是一个瘾君子,甚至还在监狱里呆过很多年,他的童年过得十分悲惨,而在现今的生活里,他也是在迷茫且毫无希望的活着。
随着两人的交流逐渐加深,基西科娃也完成了她的肖像画,当她惊喜地拿给贝蒂尔看时,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开始崩溃了,并且哭成了泪人。
他一边哭泣一遍认真地注视着那幅画,而基西科娃则拥抱着他,并且轻声安慰着这个忽然看到了自己灵魂的人。
原来她画的不是显示世界中那个迷茫无助的人,而是一个幻想中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贝蒂尔,画中的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衣,正在试图清理红酒杯中的脏东西——这杯红酒其实也隐喻了他被捞出了心灵的污垢。
这个以硬汉形象出现的男人在那一刻突然就接纳了自己,他被珍重地对待着,被给予了期望和祝福,渴望被看见和理解的强烈感觉,在那一刻得到了全部的满足。
在遇到这对奇特的组合之前,这部纪录片的导演本杰明·里(Benjamin Ree)就一直迷恋着艺术偷窃这个主题,这虽然是一种高风险的犯罪,但从事此类犯罪的人却无疑是拥有细腻的情感与艺术鉴赏性的。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与基西科娃联系上了,他当即就决定拍摄一部短片来记录下这个故事。
因此,这样一个由矛盾和吸引产生的纠葛 —— 一个关于共鸣、同理心、吸引力、脆弱性的观察和被观察者的故事构成了《画家与贼》这部影片,甚至它更像是一部曲折的叙事片,而不是真实发生的一件事。
虽然最初的相遇与交谈十分美好,但事实上,在这部有106分钟长的影片中,大约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讲贝蒂尔与毒品做斗争的痛苦与磨难。
基西科娃给予了贝蒂尔觉醒的机会,但同样的逃离毒品之路也是异常地艰辛。
贝蒂尔去了戒毒所戒毒,但当基西科娃再次和他相遇时,他已经被移送到了医院,差点瘫痪和丢掉性命。
在这期间,基西科娃一直都不离不弃的照顾着他,也一直在为他继续作画。
基西科娃画过一次贝蒂尔手上的伤疤,她说这些伤疤就像是基督的圣痕一样 —— 对于一个一生都不断在被误解和被放弃的人来说,这很合适。
在影片的最后部分,基西科娃开始逐渐在没有贝蒂尔的情况下作画,而贝蒂尔开始挣扎着逃离黑暗走向光明。
事实上,两人都从这段意外的关系中被改变了。
对于基西科娃来说,她是一个会被黑暗和边缘气质所吸引的女人(她的许多画作都毫不留情地描绘了死亡),她还在从受虐关系的阴影中重新探寻人与人的相处(她的前男友有严重的家暴倾向)。
但是现在,她可以独立作画了,并且相信了帮助与理解的力量。
而贝蒂尔则是终于渐渐步入人生正轨,在片尾,他与巴博拉一起装订了失而复得的《天鹅颂》,象征着他自己亲手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画家和小偷之间的关系就像一段最互补的友谊一样,源于人类最深的情感——被爱与理解的渴望。
也许导演在这里想探讨的问题也是一个非常原始的话题,为了被看到和欣赏,我们能够为此做到什么程度?
答案可能也就在贝蒂尔给画家的信里:
我所有的缺陷都在夜里生长
然后在曝光中死去
Ref:
https://www.theguardian.com/film/2020/may/20/the-painter-and-the-thief-art-document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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