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那天,距离他60岁的生日仅剩10天。
他曾因为恶评远离韩国,说自己想要去喜欢的国家生活,俄罗斯成为他最后的栖息地,他说那是个喜欢他电影的国家
而上个月,他从圣彼得堡经爱沙尼亚,抵达拉脱维亚,此行是想在尤尔马拉购置房产,申请永久居留权。
没想到,此行就成了永别,太突然。
他这一生,充满争议,又如此戛然而止,曾经冲上过神坛也跌落过地狱,被誉为电影“鬼才”却毁誉参半,而他一生与拍了很多女性角色,却也实实在在伤害了许多女人。
01金基德的成功离不开他电影中的女性
看过金基德作品的人一定知道,“性”、“暴力”、“底层失语”是他作品的一贯画风。 几乎你能想到的所有挑战社会文明底线的禁忌,都可以在金基德的电影中觅得踪迹。
其间他最爱用的便是刻画各种各样边缘女性角色,让观众看到了现实中的丑与恶,充满对人性的悲悯。
有粉丝曾经这样评价他塑造的女性角色:他几乎所有作品都是充满厌女情节,自卑的男性人物通过极端或异常的发泄行为将女性人物捆绑到身边变成“附庸”,而女性最后往往被“消灭”,成为单纯的物体性的符号。 像妓女、援交少女、被家暴而出轨的家庭主妇都是他最爱用的题材,不管剧情还是视觉效果,并且都带着明显的情欲痕迹。
在他的作品中,大多数女性都是以“失语者”的身份出现,但这却不妨碍塑造她们的压抑感,反而还多了几分绝望、寂寞的冗长。 这样的手法不管对导演还是演员来说都极具难度,但金基德显然深谙其道。
像《雀笼小客栈》(也称《雏妓》)中,他塑造了一个沉默却坚强的妓女贞花。 当你在看电影的时候,真的很难把这样清丽的脸和妓女联系在一起。
但金基德就是这样做了,他没有一点一点让人们看到贞花变成妓女的过程,开篇便是收留她的旅店男主人性侵了她的镜头。 但她却一声不吭,好像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她沉默地在旅店接客,哪怕有坏男人恶意勒索她做陪她也只是静静的地赶走了他;旅店房主的小儿子提出非分要求她也只是静静看着。
这时候贞花的漂亮,是柔弱而静谧的安适。 但只是这样实在不符合金基德的深度,他镜头一转,几次三番侮辱贞花的店主女儿带着男朋友回家。 但男友却悄悄找上贞花。
这是贞花和慧美的转折点。 此后的贞花不再压抑自己,她大着胆子对慧美撒谎,“我们做了两次呢”。
她跑去灯塔上和男人私会。
她不再是那个沉默的接受命运责难的姑娘,一夜之间她有血有肉,有些情欲却满怀春色。 另一边的慧美呢?这个原本最是瞧不起妓女的女孩,在男友背叛后开始偷听贞花接客,甚至代替贞花成了下一个妓女。
片尾的结局贞花和慧美已经可以坦然坐在一起笑着看鱼,金基德用这种方法传递着——娼妓不该被鄙弃责骂。 此后他还接连拍了其他娼妓题材的电影。 比如《撒玛利亚女孩》。
这是两个援交少女为了去巴黎的梦想而援交的故事,洁蓉负责出卖肉体,倚隽则负责招揽顾客。 题材禁忌又阴暗,但金基德却多次拍出女孩们纯真的笑容。
这种笑容一直挂在她们的脸上,哪怕警察扫黄临洁蓉都是这样笑着看向警察,她微笑着跳了楼。
剩下的倚隽没有自暴自弃,影片颇具宗教意义的让她决定找到过往的嫖客,和他们发生关系并返还嫖资。 她在用这样的方法救赎她和朋友。
当你以为会有个好结局,片尾却再次转折,倚隽的父亲知道了真相,为了帮女儿达到她想要的救赎,父亲决定代女儿道歉。 但结果不慎打死了一个不接受道歉还恶言相向的嫖客,最终抛下女儿被警察缉拿。
惨烈又悲痛。 金基德极擅塑造这种肉欲横流的女性角色,让她们的极端和压抑成为社会现象的缩影,他用浪漫主义的方法刻画现实。
有人说,金基德的作品更多的是一种揭露,它们揭露出长期父权文化影响下,男性英雄主义、浪漫主义的创作正确与沾沾自喜。
可以说他的成功和镜头下形形色色的姑娘们分不开关系,他是她们,她们亦是他。 那些年金基德因为这些情欲翻涌的女性角色们拿到了无数国际大奖。
1998年《雀笼小客栈》横扫八个国际大中小电影节。 1999年,《漂流欲室》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竞赛单元。
2001年,《收件人不明》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竞选名单。
2002年,《坏小子》再次入围柏林电影节。
2003年,《春夏秋冬又一春》当选韩国当年十大佳片之一,并代表韩国角逐2004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
2004年,凭借《撒玛利亚女孩》夺得“最佳导演奖”。
2011年,自传形式拍摄的纪录片《阿里郎》在第64届戛纳电影节上获得“一种关注”大奖。
2012年《圣殇》获得第69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
至此,金基德成为第一位囊括世界三大国际电影节荣誉的韩国导演。 他虽因此享誉国际,却因为在他的电影中,大多数英雄都是低阶层的社会人士,这对崇拜精英感的韩国人来说完全是相悖的理论。 再加上他一贯偏爱塑造情色感始终不得韩国本土的喜爱,甚至被冠以“娼妓导演”、“百害而无一利导演”的蔑称。
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他在韩国导演界的地位,韩国有个词叫“三八六世代”。 即便频频对金基德恶评的韩国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三八六世代中导演的翘楚。 但这一切随着2018年“MeToo”运动戛然而止。
02现实中他对女性造成的伤害
2017年秋天,被称为“奥斯卡操盘手”的金牌制作人哈维•韦恩斯坦被曝长期性骚扰女性。
遭到性侵的女星们呼吁大家挺身而出,并在社交媒体发起话题#MeToo,一场轰轰烈烈的反性骚扰运动“MeToo”就此掀起。
这把火从欧美烧到了亚洲,金基德前后被三名女演员举报他性侵。
演员A某爆料金基德曾要求她和另外一位工作人员陪睡。 她还提到,她本来是《莫比乌斯》的女主角,但电影拍摄时,金基德在拍摄现场猛扇她数次耳光,还强迫她拍摄片中原本没有的激情戏。
演员B某也透露曾被金基德猥亵。 “导演问我试镜的时候有没有看你的胸,我回答没有,他竟然问我可不可以现在看。”
我害怕得什么都不敢说,他就说“我能想像是像蜜桃一样的,现在能不能看。”
甚至还有更恶劣的下流表述。
对方言辞之下流让B某完全无法忍受,她最终被迫退出演艺圈。 相较于A、B两人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侵犯,演员C某要可怜很多,她和金基德第一次见面,对方就摸了她的屁股。
剧组合宿期间还性暴力伤害了这名女演员。
而且有了第一次就有之后的很多次。
“他把我叫去洪川,在一辆拍摄《收信人不明》的巴士里,撕裂我的衣服企图性侵我,因为我的反抗,对方打了我10多个耳光,我被他打得很惨。”
“不止是我一个人,还有配角的演员们也在遭遇这些,他们会以开会为由把女演员叫到房间,我还亲眼看到过金基德和另一位女演员上床。” 演员C说,那是像炼狱一样的生活。
对于这样的丑闻金基德根本辩无可辩。 只能避重就轻的回应:“从来没有利用电影导演的职权来满足个人欲望过,只是曾经为了得到女生的心,单方面亲吻过她,关於这一行为我有反省。 但从没有在对方不同意的情况下有过越界行为,只是因为互生好感有过肉体上的交流而已,关于这点,作为有家庭的人的我也感到很羞愧。 ”
回应还没来得及被人反驳,新一轮的雷就炸了——他又被爆出曾让剧组女性工作人员怀孕并堕胎。 2018年3月12日,首尔警方确认正在对金基德涉嫌性犯罪一事进行调查。
本就不喜欢他的韩国人一窝蜂的给他过往高分作品打1分。
甚至最新指导的电影也一拖再拖,上映遥遥无期。
他的太太在性丑闻中也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最后两人婚姻破裂。
这场丑闻波及之大,让原本对他赞誉有加的海外电影圈也开始排挤金基德。 柏林电影节公开表示,对金基德的行为非常失望 。
2018年注定是他颓败的一年,过往那些因为边缘情色获得的赞誉一夕之间都沦为灰烬,他成了过街老鼠。 因为性侵,他葬送了自己前半生。 一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闹剧,而反噬早在他童年时候就刻下了印记。
他出身于韩国底层家庭,甚至因为经济拮据不得不放弃正规初中,跑去农业技术学校读书。 15岁起就在九老工业园区和清溪川一带的工厂工作。
直到30多岁才去法国学美术,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普通人也可以进入电影院。 过往让他自卑且软弱。
这样的环境格外容易造就敏感的人,金基德也是如此。 他曾说过:人生对于我来说,是害我,害他和被害。我们总是束缚在现实当中,痛苦,难受,仇恨,憎恨,而理解和宽恕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他是个庸才,那大抵会慢慢从敏感的小孩长成敏感的成年人。 但他是个天才,这段不那么美好的过去却成为他滋生灵感的土壤。 这是他的天赋也是成全。 如今他匆匆忙忙走了,甚至性侵案都没有最终的说辞他就离开了人世,大有一股功过是非任由后世评说的意思。
他值得被尊敬吗?有人爱他,更有人恨他入骨。
他是电影鬼才,也是性侵者。
金基德曾说:“因为我最肮脏,所以我最纯洁”。
不知道这是他留给世界的一句辩白,还是永远不再会有答案的现实。